「隐藏在内心的黑暗……」
我也跟着他一起望向窗外。
我能体会。
我觉得我应该能够理解店长的意思。
因为我的内心也有一块黑暗的部分。
「……我很小就失去了母亲,但她并不是离开人世,而是因为离婚;于是我们就成了父子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但就像你知道的,家父经常到处飞来飞去,所以我是被东京的亲戚扶养长大的。」
宛如此刻店里播放的爵士乐一样,店长柔和又自然地开始诉说。我不发一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谓的亲戚,就是家父的弟弟夫妇。他们没有小孩,所以对我非常好。但即使如此,毕竟他们不是我真的父母,因此我还是时常感到寂寞。我很想念家父,所以学校放长假的时候,我都会回京都,但就算和家父在一起,也还是会感到不自在。只是两个男人度过一段尴尬的时间而已。」
这我也能理解。
假如是母子就算了,突然要父子两人独处,的确会因为不知所措而感到尴尬。
「家父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于是把我带去他工作的地方。他会去美术馆或富豪的家里进行鉴定。一眼就能看穿膺品的家父,在当时年幼的我眼中看来真是耀眼又帅气,简直就像能立刻揭穿凶手真面目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喔,对了,我从小就很喜欢看书。」
店长这么补充,我微笑点点头。
「我非常仰慕家父,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家父一样的鉴定师。我之所以努力考上京大,也是为了回到家父的身边。」
「……原来如此。」
「然而我发现自己资质不够,并没有成为鉴定师的『慧眼』,而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于是我放弃成为鉴定师的梦想,到出版社工作。
虽然没办法实现梦想,不过我和交往了一段时间的女性结婚,生了清贵,过着幸福的日子,家父也非常疼爱清贵这个长孙。」
「……我感觉得出来。」
「可是说来汗颜,其实我很嫉妒自己的儿子。大概是因为记忆中自己不太受家父疼爱吧。我一方面觉得清贵很可爱,一方面却又很羡慕他能够得到家父毫不保留的关爱。」
听完他的话,我有点难过。嫉妒自己的小孩听起来固然令人不敢置信,但一想到店长的遭遇,会有这种情绪或许也是无可厚非。
「……清贵两岁的时候,我的妻子因为生病而离开人世……那是小感冒恶化所造成的。」
「怎么会……」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感冒,最后竟然让人因此撒手人寰,这样的结果让家父对待清贵变得非常神经质。他说『幼稚园里充满病菌,清贵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健全,我不能让他上幼稚园』。我和身边的人都告诉他,团体生活可以让小孩接触各种病菌,身体会因此变得强壮,但他完全充耳不闻,从此把清贵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清贵是个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所以家父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不管是去鉴定,或是去拍卖市场。」
——太惊人了。原来福尔摩斯先生没有上幼稚园啊。
「天生拥有『慧眼』的清贵,从小就跟着家父看了很多真品,渐渐磨练出更加优异的判断力。
有一次我和家父带着清贵,三个人一起去逛寺院的古董跳蚤市场。当时清贵拉着我的袖子说:『好意外喔,这里竟然有月之轮涌泉的钵耶。』可是在我眼里,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钵而已。听见清贵这么说,家父神色一变,当场欣喜地大声赞赏:『你是个天才哩!』其实身为父亲的我本来也应该替他高兴才对,然而我却只有满心的嫉妒。」
店长这么说,垂下了视线。我不由得屏息。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深爱着清贵,却也同时痛苦地嫉妒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绪,只好拿起笔,将它写成故事。我以历史为背景,写出一位师傅因为嫉妒才华洋溢的年轻徒弟而痛苦不已的故事,并以这部作品得到了新人奖。」
「咦,真的吗?好厉害喔。」
「……谢谢。在这样的前因后果之下,我以作家的身分出道了。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非常嫉妒清贵的天赋。而这些负面的情感,我全部寄托在字里行间了。」
店长淡淡地这么说,啜饮一口咖啡。
……原来如此。
嫉妒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想必非常痛苦吧。
看我不发一语,店长露出苦笑。
「抱歉,突然跟你说这种事。这种事本来应该不能随便对别人说的,但是葵小姐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魅力呢。」
「没、没有啦。我想,或许是因为店长在我身上感受到一样的情感吧。因为我内心也充满了负面的感情。」
「……那份情感的对象,是那个抢走你男朋友的昔日好友吗?」
店长压低声音这么问,我点点头。
「是的。应该说,是他们两个人吧。」
「你回埼玉的交通费应该已经存够了吧?」
「是的,交通费已经存够了。」
「六月没有连假,所以你会在下个月放暑假后回去吗?」
被他这么问,我突然答不上来。
看见我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