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线要照亮脚边实在太过微弱,芽衣光是要配合鸥外的步调就已经筋疲力尽,她的草鞋几度因为微湿的地面而差点脱离,却只能拼命跟在他后面。
「鸥外先生,等等!」
芽衣喘着气,从背后呼唤鸥外,对方因而慢下脚步,不久后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的眼神看起来正在思忖些什么,并不像平常那样悠然自得,却也没有透露出愤怒的气息。硬要说的话,那表情好似在挑战难题的数学家。
「啊啊,抱歉。」
本以为他铁定在生气,没想到鸥外却很快道歉,放开了芽衣。
接着他沉默地环抱着手,靠在池畔边的松树上,散发着银色光辉的水面,映照出他阴郁的瞳孔。
「那个、鸥外先生,我隐瞒了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
「我啊,现在还真搞不太清楚了。」
鸥外轻轻叹口气,皱起眉头。
「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会在置屋的女人大多都有一些问题,有人因为没有家人而无处可去,有人背负着双亲的债务,当然也有人是抱持着宏大的志向,自己走上这卖艺之路……」
鸥外在此打住,看着芽衣。
「你现在有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居所,即便不及王室那样的生活,但至少不会因极度贫穷而不安才对。既然如此你有必要进出置屋吗?还是说,其实你背负了巨额的借款?」
鸥外并非指责也没有感叹,只是单纯提出疑问。
芽衣不由分说地摇头,然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如果你能够老实说就好了,不过要是我不足以当你商量事情的对象,那也没有办法。」
「不是!不是这样的!」
芽衣跨出一步,拼命想出词汇。
「我是在银座的红砖路上遇见音奴小姐的,她实在是个很美丽的人,所以我才想,要是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像她一样的艺伎?」
「啊、不……艺伎的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鸥外不明所以地微微歪头,或许这是第一次让他露出如此疑惑的神情。
「你不知道置屋是培育艺伎的地方,就这样进出那里是吗……这是无所谓啦,不过要是你没有被金钱问题缠身,就更没有理由要隐瞒了。还是说你被川上给封口了吗?」
川上,是指音奴吗?确实印象中除了鸥外,镜花也称呼她为「川上」。
「嗯哼,原来如此,是这样啊,那家伙也是个厉害的骗子呢。」
「不!是我自己说要保密的!该怎么说呢,总之……我是以代理未婚妻的身份接受千金修行的,但我觉得特地把这件事情跟鸥外先生说感觉很害羞,或是太慎重之类的……」
「——千金修行?」
鸥外探出身子,那表情也是第一次见到,相当无法理解似的。
(啊啊,要是没说出口就好了。)
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成了反效果。竟然在艺伎们住的置屋里进行千金修行,从旁人看来这行为实在相当怪异,说是因为这种地方在现代并不常见,所以她不知道也无可奈何的这种借口,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
鸥外眼中的自己,只是一名没有常识又给旁人添乱的小姑娘。
从料亭的方向,可以听见大家唱着歌谣、热闹地享受各种艺伎们表演的声音。
一阵冷风突然吹过脚踝,芽衣感受到强烈的寒意,瑟缩了一下身子,那感觉简直就像脚踝被水浸蚀。
「这样啊,简单来说,你呢……」
鸥外用食指按着眉间说了。
「你对于身为我代理未婚妻感到责任重大,在受到逼迫的最后,你认为应该要学习千金小姐的风气和规矩,所以才去寻找能够钻研的地方吧?原来如此,总算能理解了。」
「我、我也没有觉得受到逼迫啦!」
其实并非如此。芽衣感受到压力是事实,而神乐坂的置屋对芽衣而言既是修行,也是能和朋友一起相处的喘息之地。
「不,没有设想到这些很明显是我的过失。」
鸥外垂下睫毛,断然地说。
「我希望你能以未婚妻的身份,毫无顾忌地在那间宅邸里生活。然而假使这个判断反而给了你沉重的压力,那我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了。」
「啊、请你不要道歉,这是我擅自要做的。」
「这才不是什么擅自呢,你主动想要学习些什么、提升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尊敬——只是……」
鸥外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抚摸了芽衣的脸颊。
「你待在那间宅邸里很痛苦吗?」
他的体温隔着白色手套传了过来,芽衣因为那慈爱的温柔而胸口缩了一下。
「鸥外先生……」
「如果很痛苦,我们就来想其他的方法吧。虽然无法立即执行……但我会想出对你而言最好的安身之计,所以放心吧!我和你约好,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
芽衣微微摇头,对于让鸥外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