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路过此地时,看见一位少女泣不成声地倚在寺门前。年约十六、七岁吧!松落在头巾外的头发带着些许金黄,衣服上没有任何污点。她那因我的脚步声而受到惊吓、转过头时的神情,不是诗人之笔的我无法描绘。长长睫毛下是蓝色、清澄、带着疑惑、忧愁的眼睛,
「啊啊,又来了。」
那天晚上,鸥外拿着写到一半的原稿纸不自觉叹了口气。
原本应该被用漆黑墨水写下的文字仿佛渗出泪水变成了淡墨色,如同随风飞舞的花瓣,惨淡地散落在原稿纸上。
如果说语言中寄宿着灵魂,那现在眼前的作品只不过是没了灵魂的残骸。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不是「魂依」的自己就无法可想了,鸥外自言自语地将目光瞥向窗外。从书房的窗户可以看见星空中挂着椭圆的明月,在野狗嚎叫声蔓延的夜晚飘忽不定。
不久,有人轻轻敲了门,寄住在此的未来年轻画家探出了头。
「鸥外先生,我现在要出门一下。」
春草一面调整围巾说道,配上极为不开心的表情。
「哦,已经这么晚了耶?」
「又被逃掉了。」
春草淡然地告知。
「快要到交作业的日期了,我想散个步,顺便找些新的题材。」
「嗯哼,这可真巧,其实我刚刚也被逃掉了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同叹了口长气。
人们常说优秀的创作品中寄宿着灵魂,这灵魂会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从创作品中脱离,成为人称「化物神」的妖怪在小巷中徘徊。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好几种妖怪,而被称为艺术家的人们自古以来就因为这些「化物神」的存在所苦。
今晚从鸥外小说中脱离的是德国人女主角,也是主角在柏林街头邂逅的舞女。明明只剩一点点作品就要完成了,主要人物竟然逃走,这样一来就无法再继续写下去。唯有神才会知道「化物神」是否会回到创作品当中,因此过去也曾有过化物神一直没有回来,最后作品就在没完成的情况下歇笔。
「散步是不错啦,不过走夜路要小心哦。」
鸥外看着幽暗的窗户外头。
现在是非生人者的影子最为浓厚的梦境与现实交界之时,即是从日落后到黎明这俗称的「朦胧之刻」。
「啊,如果有找到留着金黄色头发和有着蓝色瞳孔的德国美女就顺便帮我告诉她吧,希望她不要一直闲晃,赶紧回来这里。」
「那么鸥外先生如果看见附近有一只大龙虾在徘徊的话,也请帮我叫住她吧,请她现在马上回到我的画之中。」
这次是龙虾啊……鸥外仰天。春草所画的题材有不少动物,至今为止也有几度是鹿或野猪从画中逃离。
「不过就假设我帮你找到你画的龙虾好了,面对海洋生物,我应该用什么语言才好?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日文能通就好了。」
鸥外耸耸肩,一副开玩笑的口吻,春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反正我们也看不见妖怪,这个答案只能去问『魂依』了。」
很不巧鸥外身边并没有人拥有魂依的能力,能够实际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非人生物——也就是妖怪,只有被称为魂依的特殊人士。
「不然,妖逻课的藤田先生应该比较清楚吧?」
「嗯——藤田警部补吗?」
鸥外环抱手臂思考着。
他和警视厅妖逻课的警部补藤田五郎之间,不久前才因为芽衣的关系而在鹿鸣馆发生纠纷。
「说真的,可以的话,现阶段我希望能和他保持点距离呢……」
在鹿鸣馆的那个晚上,鸥外对着藤田撒谎说芽衣是他的未婚妻。
藤田不是瞎子,不可能没看出那急中生智的谎言。
不过这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管辖警察的内务省和陆军省之间的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加上藤田是个对个人直觉很忠诚的男人,无论再怎么掩饰,也不会抹去他对鸥外的怀疑吧。
藤田之所以没有拔刀,只不过是因为那里是鹿鸣馆这个特别的场所罢了。此外,那个鬼之警部补也不想要在俄罗斯重要人士面前爆发警察和军人的冲突,鸥外认为这是非常贤明的判断。
「这可真稀奇,鸥外先生竟然会疏远警察,明明平常就算再怎么被找碴也无动于衷的。」
「我并不是疏远,只是觉得有点麻烦而已。」
「既然麻烦,打从一开始就别和那女的扯上关系不就好了吗?」
春草用平缓的声音指责。
「……我想如果是平时的鸥外先生,应该会这么判断才对。」
春草的言外之意是,把芽衣从鹿鸣馆带回来并不像理性的鸥外所为。
根本无需指责,鸥外自己也这么想。并非一般市井小民,而是以一介公众人物身份活到现在的自己,在那天晚上却因为某种微小的契机而稍微偏离了轨道。不,他是故意偏离的。
鸥外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扬起单边眉毛。
「春草,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你好像是我母亲放在我身边的监督者,既然如此,我希望你直接说明白。我会支付贿赂你的要价,能否请你不要背叛我?在这栋宅邸里的自由生活,是我仅存的最后堡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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