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得到登美奶奶的允许后,把南风庄的车库当作画室。把一百号的画布靠墙摆著,下面铺满报纸。
登美奶奶把停在车库中的厢型车开出去,停在车库口替我挡住入口。从外面看不见我在里面干嘛,我可以专注创作。
最大的问题是炎热。虽然打开长宽一公尺的小窗户并打开电风扇,如果没有积极补充水分,我可能会中暑倒下。
打开之前大地先生送来的纸箱,拿出颜料、调色盘、画笔、调和油等东西,做好准备。
一般来说,画在画布上前要先构图。为了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会在速写簿这专门画草稿的笔记本上画上几款构图的草图。有些人在思考构图的时间花得比实际创作的时间还多。
我原本就只能把看过的东西直接画下来,所以属于不花时间构图的人。平常都是抓出远近,只决定颜色的印象后,立刻在画布上画底图。
但这次连这些也不需要,因为该画的构图以及想要用的颜色如照片般烙印在我脑海中。
从来到志嘉良岛的那天到今天,我不断拖延画大赛参赛作品的时间。拿来当成见风乃的藉口也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理由有二。
一个是我不想要参加大赛,也就是不想要让人看见我的作品。这起因于我对风乃说的,我过去的创伤。
而另外一个,是我很害怕,画完这个自我集大成的作品后,结果一如往常仍旧只是个技巧高超的平庸作品。如果是那样,不只秋山老师,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会打从心底感到失望。
老实说,这两个原因并没有彻底消失,只要我继续作画,这个心情肯定不可能消失吧。
即使如此,我在此时这一瞬间,想要画画。
把脑海中的东西,透过画笔使其降生于世上的欲望。比任何恐惧都更加强烈的欲望,我认为是画家最需要的东西。
把油彩颜料挤在调色盘上,用画刀调和。混合几种红色与黄色颜料调出接近橘色的淡暖色,粗暴地涂抹在全白的一百号画布上。
长一百六十二公分,宽一百一十二公分的一百号画布。
这个尺寸普通来说也属于大型画作。虽然无法一言以蔽之,但在大赛中,作品尺寸越大,带来的震撼也越大,也有得到高评价的倾向。所需的制作时间长,且构图的平衡也很难斟酌,但制作大型作品是为了得奖的最快手段。这是秋山老师的建议。
我拿著画刀,由右上到左下,纵向在画布上涂抹。偶尔改变笔触的角度,创造出随意的感觉。
这个过程称为打底,在我用橘色画满整张画布后,接著在上面覆盖上原本该画的颜色。如此一来就会看不见打底的橘色,但这绝非无谓的步骤。油画的特徵「深奥的色调」就是透过好几种颜色交叠而创造出来。就算最表面的颜色是冷色系颜色,从下面淡淡透出来的橘色也能给人温暖的印象。
汗水流过额侧,从下巴往下滴。汗水流入眼中,我用手擦去,颜料大概沾到脸上了吧,但要是每次弄脏都在意,可是没完没了啊。
打底结束后,拿细炭笔画上粗略草图。
中间淡淡画出一条线把画布分为左右两半,漂亮的设计,都有被称为「黄金比例」的共通比例,据说是一比一﹒六一八,就算是相同一张画,也会因为有没有遵循规则而影响直觉式的好坏判断。
又接著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再用黄金比例上下切分,我轻轻握著炭笔,仔细描绘每部分所需的主题。这和打底不同,是很细腻的步骤。
「海斗!你根本完全没有喝啊。」
拿著装有冲绳香片茶的一公升水瓶过来的登美奶奶大喊。
埋首画布世界中的我,突然被拉回现实。这个瞬间,全身遭受没发觉的疲惫感袭击,特别明显的是脱水症状。
在我开始画画前,登美奶奶替我准备让我补充水分用的香片茶水瓶完全没减少,我太专注画画,一滴也没喝。
「……唔。」
原本想要说话,舌头紧紧黏在喉咙上无法出声。我有点晕眩,用淋浴的气势狂喝茶。
在登美奶奶严正警告下,而且颜料还没乾也没办法继续下一步,所以我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从早上九点毫不停歇地画到晚上七点,我狼吞虎咽吞下替我准备的晚餐,立刻倒下睡觉。
我不想要思考作画以外的事。
那和我先前的作画方法完全不同,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办法画出好成品,但总之无比期待。
隔天也同样闷在车库里。
今天进入粗略上色步骤,正如字面所示,就是粗略画上阴影让画作变得更加具体的步骤。
整体毫无空隙地用蓝色系色彩填满。彷佛从左下往右上扩散开般,挤压铬绿色的颜料管挤出绿色。创造出画布下方以深蓝,上方以绿色为主色调的感觉。
下方画上志嘉良岛最具特徵的红瓦屋顶聚落,聚落沉入海中的感觉。太阳光穿透右上方的海面照射,海底聚落静悄悄地妖艳伫立。
替旁边漂荡的海藻与珊瑚礁画上阴影。岩石上有青苔。虽然是意象,但这是参考我实际潜入海中看海面的画面。如果没有这个经验,我肯定不会想到这个。就算可以想像,也只会变成很假的一幅画。
为了让大海从平面变立体,用笔触表现海浪漂荡的感觉,主色调为从绿色转为蓝色的渐层色,但其中也细微地加上白色、黄色、黑色、灰色及橘色等颜色。
油画是画出光的东西,而光线并非单一颜色,而是许多颜色的聚合体。
用肉眼看,大海看起来不像黄色。但只是没有看见,颜色确实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