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好几次。
「你愿意听我说吗?」
「当然。」
她的笑容让我安心,我再次凝视大海,开始阐述。
「我小学时曾经被叫做神童,我在画画比赛中,得过数也数不完的奖。」
「嗯。」
风乃没有做出廉价的夸张反应,只是低声应和。她知道我不是单纯炫耀自己,没有打断我的话。
「然后,我升上国中后进入东京都内很有名的绘画教室。那里以出了许多考上难考美术大学的学生闻名,光想要进去就要考试。」
和秋山老师那边不同,高中、国中、小学的学生合计近百人,几乎都是以美术大学为目标的考生,国一只有十个人,这十个人编成一班一起上课。
「在那样的地方,大家都认为自己最棒才进去。都是广受身边人夸奖,认为自己有世界第一的才华,毫不怀疑自己长大后能理所当然成为画家的小孩。脑海中根本没有这条路以外的想法。」
我们都很在意彼此,绘画教室也希望藉由同学年的学生切磋琢磨,让大家实力增长吧。
「但就连在这些人当中,我的画也棒过头了。」
当时我的才华过度突出,特别是我对色彩的品味与独特的创意混合出的化学反应,替创作品吹入了几乎等同真实的生命感。真希望我能看看当时自己的大脑,现在的我肯定完全无法理解吧。
「有些同学拚命想要追上我,但我去那边上课一个月,十个人中就有七个离开了。」
对我的画投以羡慕与忌妒眼神的同学们,发现自己并非天才而离开的背影,落败者的末路,这些对我来说都事不关己。
风乃用心地「嗯、嗯」好几次应和我,多亏如此,我才能不过度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客观继续说。她用著令人舒心的节奏,在旁支持看著大海告白过去的我。
我像是要撬开紧闭的喉咙,吞下口水后又继续说:
「……某天,发生了我要参赛用的画作被折成两半的事件。那是我花一个月画出来的大作品,老师问我要不要报警,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再画就好,而且创作的过程也很开心。」
所以我低头看著被折成两半的画作时,也思考著接下来要画什么。我想要画的东西一个接一个涌上脑海。
「但是,同年的同学看见我立刻转换心情后,朝我咋舌,我立刻理解了,他就是凶手。」
我无法忘记他看著我不悦地扭曲脸孔,明明冒著风险破坏我的作品,我却不如他预期大受打击,他感到相当不耐烦。
我心想,原来人类有办法摆出这种表情啊。那或许是我第一次仔细看著他人脸孔的瞬间,在那之前的我,眼中只有画布和图画纸。
「在那之后,也持续了一阵子阴险的找碴。」
画笔被折断,颜料泼洒在我的画材上,还发生过画刀插在我的自画像的画布上。虽然没有暴力的霸凌行为,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绘画教室。
「自那之后,我就不敢让别人看我画的画了。」
我才知道,我的画,我锋芒毕露的才华会如此伤人。
那之后,我在学校不再画画,也为了不与他人起冲突,配合著他人过活。
除此之外,我也无法只靠想像画画了。
我想,我是在无意识中把自己的作品放进框架中,不让自己的作品接受评断。就这样,最后终于无法浮现任何想法。才华这不安定且不确实的东西,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过去的神童,跌落神坛成为一个只是技巧高超,毫无个性的秀才。
我的气息粗乱,明明坐著说话,却有全力狂奔后的疲惫感,焦距也上下起伏。
但看著涌近又后退的海浪,听著浪涛声,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
「这样啊。」
旁边传来风乃的声音。
在那之后,冰冷的东西搭在我头顶上,那是风乃的手。
「你说出来了呢,好棒。」
彷佛在安抚小小孩,手劲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她明明个性大而化之老是爱开玩笑,这种时候会无比真挚且温柔。
那明明是扭曲我人生的重大创伤,但只要说出口,就会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我要独自怀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几年呢?
感觉只要有风乃在,我能轻易越过任何难关。
突然,我的视野模糊。
突然想要脱口而出「我的眼睛被海风熏到了。」
但风乃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持续摸我的头,我想著也不需要那种无聊的藉口,哭出来了。
森林的影子覆盖在岩石上,水平线那头开始看见夜色时,我开口说:
「风乃,将来有天来东京吧。」
我终于吐露出自己的真心话了,全都多亏有风乃。不管怎么谢也谢不完,以带她参观东京这种形式,应该可以稍微报点恩吧。
「啊哈哈,小京对你说的吗?」
风乃笑道。
「啊,这么说来,京花也这样对我说。但和那无关,只是我想带你参观。」
风乃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