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章 胎动

广豪宅于大厅所在的主栋两侧各有西栋和东栋,而卢卡的房间就位于东栋三楼。

  附有天盖的床铺、黑檀木制的衣柜、壁灯、银烛台、马尾衬织法的绒毛地毯,这些分给一个无官无爵的流浪者实在过度奢华。不过由于拉姆森非常高兴能招待至今仍在市井大众间广受欢迎的「悲剧英雄」卢卡•巴路克,大方宣称他想待多久都没关系。

  其实卢卡如今受到的好待遇,都算是对他在第七次堤拉诺勒战役、乌奇奥勒暴动、以及长达四次的德尔•多勒姆战役中拼命立下战功,比起王侯更远受庶民拥戴的补偿。

  喝光水杯中的蒸馏水,没来由地走出阳台吹吹夜晚冷风。

  夜空中繁星闪烁,远方一座能眺望市街区的山丘上,能看见笼罩著模糊苍蓝光影的拉兰帝亚宫殿。根据会员的报告,今日公主法妮雅睽违四年五个月之久回到宫殿,从王口中宣告了结婚典礼的日程。

  ──法妮雅人就在那里。

  卢卡一头比以前稍长的头发缝隙下,露出严峻眼神。

  虽然这是栋微微发著青光,宛如海底的发光深海鱼一般的宫殿,看在卢卡眼中却等同囚禁著法妮雅的魔王城堡。

  终于抵达这里了。无比珍贵的人,如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星空的帷幕上,映著法妮雅那令他无法忘怀的笑容。

  在决定第七次堤拉诺勒战役胜败的卡纳塔克之战后,和法妮雅在机兵肩上互拥时,她头一次展露那抹令人怜爱的笑容,深深刻进卢卡灵魂深处。法妮雅相信自己,并说要和自己两人改变时代,让卢卡高兴且自豪。从那之后,自己努力朝革命之路迈进。之所以流亡到黎维诺瓦帝国并投身佣兵,也是为了总有一天揭竿起义时累积指挥部队的经验。

  到了现在,自己和法妮雅同样都在这座城内。

  已经充分累积了指挥官该具备的经验,获得不小的名声、人气和人脉,更结交了雅思缇、弭兹奇、梅比尔、葛布、还有弗拉德廉等可靠伙伴。另外法比安倶乐部的会员不会轻视卢卡的意见,就算平常不怎么有向心力,真到揭竿起义那时仍应该会帮忙。再来就只剩拟订具体起义计划……原本是这么想,没想到竟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法妮雅映照在星空中的笑容,被杰弥尼可恨的挑衅笑容遮掩过去。

  刚才梅比尔所说的话再度掠过脑中,让卢卡紧紧握拳。

  ──竟然只为了找我碴,把整个国家牵扯进来。

  即使以一般人的常识难以理解,但杰弥尼的确可能这么做。那家伙是个军事天才,同时也是个无可救药的臭小鬼。得到神圣黎维诺瓦帝国这个巨大玩具的臭小鬼,马上利用那股力量来找这个国际规模的碴。

  ──算你找对碴了杰弥尼,我的确气炸啦。

  ──这次换我回击啦,准备哭著找妈妈吧你。

  狠狠瞪向远方的拉兰帝亚宫殿。

  ──还有十个月。

  不能再继续悠哉下去。必须想想如何煽动人民不满,让政治倶乐部间团结起来,摸索该怎么推翻王政才行。

  不过首先,有件该谨记心头的事。

  ──一旦我站出来,将注定血流成河。

  假如当真起义,必定会与王国军交战。王国军司令官是克劳迪奥枢机卿,参谋长是马希连上将,而乌奇奥勒暴动时意图动用武力镇压的马希连憎恨著卢卡。

  ──爆发军事冲突违反了法妮雅的意志,但是……

  法妮雅之所以拜托卢卡引发革命,最终目的在于透过两人沟通来稳定情势。可是现在法妮雅已沦为王国的外交筹码,无法发挥权力核心的影响力。即便如此,卢卡仍打算继续完成革命之誓。

  ──我已经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

  梅比尔和葛布都是顺从卢卡的革命之志,选择背叛杰弥尼。法比安倶乐部的成员们也是因为卢卡心向革命才接纳他成为伙伴,并协助他逃离当局追捕。拉姆森与弗拉德廉前皇太子同样是对卢卡一路以来的实绩给予高评价,才提供金源和人脉。事到如今即使情况稍有变数,也不是一句「果然当作没这回事」说不干就不干。

  「这种国家,就看我帮你彻底摧毁它吧,法妮雅。」

  夜正当中,卢卡蕴含决心的视线,坚定地朝宛如萤火竹笼般朦胧浮现的宫殿射去。

  隔天,卢卡带著弭兹奇和雅思缇久违地上街视察。

  自从乌奇奥勒暴动以来,三人至今都还是王国追捕的通缉犯。其中又因卢卡脸上有刺青这个容易辨识的特徵,外出时都会扮成巡礼僧。只要全身穿著长襬木棉袍,再用头巾遮住脸就能不引人耳目。至于弭兹奇和雅思缇同样是通缉在身,选择用和卢卡相同的装扮遮住脸。

  王都拉兰帝亚的中心──中央街十分热络。由于这一带是贵族和富裕市民阶级生活的地区,不只道路铺设整备,连主要干道上的煤气灯都相当完善。二月的空气虽因石炭炉的煤烟染得又黑又脏,路上行人仍络绎不绝,宽敞道路被马车塞得水泄不通。当卖牛奶及报纸的少年试图横越马路,也受到马车车夫大声叱责。市场内陈列了许多食品,打扮得体的妇女们物色著摊贩的商品架,思考今日该煮的菜色。

  街头演讲的演讲者十分引人注目。只见他根本不管当局的监视,用破锣嗓子激动喊著严苛赋税及议会中不平等的现状等议题,主张庶民也该站出来主张人权的必要。听得入迷的人不在少数,尤其以下这类意见更广受听众赞同。

  「明明我们市民必须得向国王、贵族和教会三方缴税,贵族和教会竟然不用缴税啊!为什么!凭什么只有我们得被如此压榨,而他们却日渐肥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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