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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将领表情严肃地甩动白马缰绳。转为速步前进的一行肃然穿越笼罩死亡气息的田园中央。
初秋徐风撩起银白色长发,葡萄色眼眸中映照出蓝天。法妮雅•加门帝亚公主紧闭双唇,从与自己并驾齐驱的老人口中听著关于今日视察地点的说明。
史提法诺历一七九三年,九月十日,罗曼维骑士团领,朗贝尔地区——
出了宅邸往西奔驰一小时左右,有座贫困的村落。
一抵达村内,马上有股恶臭传进法妮雅的鼻腔。
身上衣衫褴褛,满脸泥巴脏污,虚弱倒在路上的孩子周遭蚊蝇群聚。恨恨望著这边的痩弱大人们则几乎都半裸著身体,皮包骨明显可见。
没有栋称得上家的房屋,几乎不是半倒就是全毁。居民们居住在捡拾来的建材搭建出的简陋棚屋,周遭没看见像农耕地的区域,完全想不到他们究竟何以为生?
「到六十年前为止,这里仍是座丰沃的村落。若是这个时节,附近一带本该是片结满青翠橄榄的田地。只不过……变成如此惨状的原因,正出在部分居民反抗领主引发暴动。」
边听著身旁的家庭教师格瓦拉侯爵说话,法妮雅看著孩子们失去希望的双眼。
「过去统治本地的王宅心仁厚,选择倾听引发暴动的居民诉求,奉劝领主调降了税率。暴动虽然就此平息,但变得裕足的居民日渐团结起来,准备武器,最终袭击了领主住处将其杀害,居民代表宣言要脱离王政,由村落自行统治此地。村里获得的收入将不再上缴给王,而是让全体村民平分。照理来说,王应当派兵将村落剿灭,然而这位王实在太过温柔,竟准许了居民自治。」
痩得不成人形的母亲将宛如骸骨般的孩子抱在怀中,扑倒在法妮雅马匹脚下。法妮雅只能悲痛咬唇,因为她已被格瓦拉侯爵告诫万万不能施加恩惠,只能视而不见通过。一旦出手施舍,他们将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翻身。
「结果不出一年,居民代表之间开始起内哄。由于既没有能仲裁争执的法律,也没有具备压倒性武力的一方,内哄不断地持续下去。只因不存在绝对强势者,同等实力的群众就这样相互对峙了数十年。处心积虑想陷害对手,偶尔甚至动用暴力……到头来,这片朗贝尔地区化为无政府状态。殿下您目前所见的惨状,正是无政府的下场……太过善良的王将权力移让给居民导致的结果。」
法妮雅无言以对,只能承受道路两旁的贫民们恨恨望著自己的视线,感觉彷佛自己遭到谴责。
「温柔乃是市井小民之美德,但王侯绝不能展现温柔。不太过照顾,不使其富裕,维持著只有自己一人是压倒性强者的状态,就是王侯的义务。唯有这样的王侯,才能让居民们过著较贫困,却也较和平的生活。倘若王舍弃严厉,恐怕加门帝亚王国终将沦为与此地朗贝尔同样的下场。」
格瓦拉侯爵的话深深刺进法妮雅心中。尽管早就理解自己目前是被迫接受思想矫正,但亲眼目睹这样的惨状,仍不得不承认过去自己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倘若真为人民设想,殿下您得想著提升自我地位才行。维持著绝对的权力,该行使武力时绝不犹豫,才是最能替王国、替人民带来幸福的方法。」
「……我想我自有分寸。」
只回以这句话,法妮雅继续视察。
尽管心痛不已,法妮雅绝不把视线从跪在地上乞求施舍的母亲及骨瘦如柴的孩子身上移开。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如此惨状发生在王国。
回到宅邸之后,格瓦拉侯爵持续授课,内容全都是关于王政成立经过、法治主义的意义,以及共和制的失败案例。
等到终于从侯爵的授课中解放,已过了晚上十点。
入浴后换上睡衣,进入二楼的寝室。终于能喘口气的法妮雅走出阳台,仰望起星空。
夏季星座的璀璨光芒,稍稍抚平了法妮雅饱受创伤的心灵。
自乌奇奥勒暴动后四年——
在那之后,法妮雅离开了王都拉兰帝亚,随著不停更换的家庭教师一同踏遍恩宠大地全境。
王都拉兰帝亚中已经没有法妮雅容身之处。
意图将乌奇奥勒暴动主谋者卢卡巴路克放出牢狱,怂恿他引发革命,甚至亲吻他一事在眨眼间就广为全恩宠大地的王侯贵族所知,法妮雅的名声顿时跌落谷底。原本以前每天从国内外送来数十件王侯贵族家长男的肖像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讥笑法妮雅淫荡不检点的传单被贴满了街上、剧场甚至王宫外墙。法妮雅在宫殿内走过之处,必会留下贵族们指指点点及窃笑的轨迹,与卢卡之间关系的传闻也被加油添醋得越来越夸张。
至于加门帝亚王别说大发雷霆,反倒是失望透顶。
王一声令下,法妮雅的王位继承权由第一降至第二,改由王的弟弟克劳迪奥枢机卿登上第一继承权。王接著让法妮雅带著大量家教前往视察恩宠大地全境。目的地均被选在一些过去居民尝试自治,却以失败坐收的城镇或村落,看得出是为了矫正法妮雅那「王权应缓缓下放于民」的思想。
四年过去了。
从杰诺比亚都市联盟渡境黎维诺瓦,巡视过荒芜狂野后折返回堤拉诺勒,再来是罗曼维骑士团领……这趟特别挑选悲惨之地巡视的旅途总是闷闷不乐,心情未曾好转过。尽管深知此行是趟洗脑、矫正自己想法的旅程,法妮雅仍感受出旅程越持续下去,自己的心意确实有了变化。
现在——
从阳台抬头仰望星空,法妮雅静静想著卢卡。
当时于零碎星光下与他订下的约定又在耳边响起。
『请你引导革命潮流,卢卡•巴路克。为了拯救这个国家,选择与我敌对的道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