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才想问你吶蠢皇子——普拉顿吞下这句话,恭顺垂下头来,等待弗拉德廉接话。
「汝自己用望远镜看看。远方扬起沙尘,敌兵正是为了那阵沙尘乱了阵脚啊。」
弗拉德廉指向敌军右翼的更后方。然而他本人并没拿著望远镜,只靠肉眼注视远方。普拉顿也只能无奈举起自己的望远镜到右眼前,往皇太子指的方位看去。
的确,平原地势起伏的另一侧,也就是敌军右翼后方正扬起沙尘没错。要说是敌方兵团的移动未免太过诡异,毕竟若打算伸展侧翼阵形,应会朝前方移动才对。不过眼前所见的沙尘是往右翼最源头,也就是敌军中央直线移动……
该不会?
「是我军……?」
不过自开战后还不到一小时。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闯入敌阵且绕到背后,兼具火力与机动性的兵团,我军中根本……
——有啊。
「杰弥尼军团……!」
明明是支为数仅仅一千八百的佣兵部队,却在第一、第二次德尔•多勒姆战役立下辉煌战功的「奇迹军团」。如雷贯耳之名岂止黎维诺瓦帝国,甚至响遍荒芜狂野全境。
「那就是杰弥尼军团吗?原来如此,那阵沙尘中的确散发出非比寻常的光彩。所以说,那样的单独行动是吉?是凶?」
「……是求之不得的绝佳机动战术。想必敌阵将从右翼开始瓦解吧……」
后背遇袭的敌军右翼兵团已缓缓掉头,在敌中央后方待命的预备部队也连忙前去支援右翼。如此一来不只左翼这边便有机可趁,中央守备也变得薄弱。
形同迎来赛末点。
普拉顿指向战线中央稍稍偏右,一处由堡垒保护著的野战炮阵地,开口说明:
「如今防御最薄弱,但也最重要的便是该处。一旦能夺下那里,敌军将被活活切成两半,届时我军只需采取各个击破,不需多久便能夺下胜利。」
「唔,真扫兴吶。」
弗拉德廉一副超然自若的扑克脸实在让普拉顿不悦。即使初次上阵就看到这种会战,也不难理解他只有如此感想,但照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得先靠著步兵们在剧烈炮火下比拼毅力,运用佯攻战术欺骗敌军,大量士兵发挥舍我其谁的精神一点一滴压制战线确保据点,与敌军司令官大玩心理战后,才终于能让赛末点于战场上现形。相较之下,开战后只花一小时便绕到敌军后方的杰弥尼军团可谓异类。
「一切多亏了殿下的威风。正因为有您坐镇,士兵们才会奋勇高亢,进而拿下本次的完全胜利。」
边不停拍马屁的同时,普拉顿不忘派出传令官告诉炮兵军团该瞄准的目标,下令附近的步兵、骑兵军团往关键位置进军。甚至连待命的预备部队都全体动员,军仪队的战歌声于战场上回响。
「杰弥尼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明明眼看会战就要迎来最终局面,弗拉德廉的视线却依然不离远方漫漫沙尘,没来由地问起这一点。
「由于其为佣兵,属下不清楚详细背景。不过这男人知悉礼节,颇有军才,或许原为贵族出身。」
「余要亲眼见见他。」
「悉听尊便。」
普拉顿恭恭敬敬垂下头,然而内心却不是滋味。即便立下再多战功,杰弥尼仍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外来人。突然赏赐至今为止连参与作战会议都不被允许的佣兵之流觐见的荣誉,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样式开始崩坏了。多么脆弱又飘渺无常啊。」
弗拉德廉眺望著敌军右翼,轻声喃喃自语。如同皇太子所言,刚才为止都还井然有序的敌军右翼队列遭受来自前后的夹击,宛如砂堡般崩落解体。
「这就是所谓的崩坏之美吗?的确既残酷又美丽呢。」
黎维诺瓦帝国的继承人一反说出的话,只面无表情,超然自若地不停注视著敌军溃败,并说出只有他本人能理解的感想:
「那阵雾气究竟是发自杰弥尼,还是其他物体?浓郁火热到前所未见呢。」
弗拉德廉就这样注视著远方好一会,低语道:
「与其说雾气,应该算霸气,实在惊人呀。真想瞧瞧主人到底是谁。」
佣兵没有未来。
不过掌握著当下。
原本只是群无家无财亦无依靠,一无所有之人聚成的群体,要说是对自己的性命自暴自弃也行。薪水通常是领到当天便花个精光,身上拥有的只剩欠从军商人的债务。没有未来的概念,不知希望为何物,只求醉生梦死活在当下。
对佣兵而言,「战死」不过是件从痛苦的人生中获得解放,回到「乐园(瓦尔哈拉)」的喜事。战斗结束后,死者将统一被埋进土中,由从军神父献上祷告,就此划下句点。这点杰弥尼军团一样不变,不过在全军团成员的希望下,会依照特别惯例以「歌」来替战死者饯别。
此时此刻——
满天星斗洒落平原的露营地中,雅思缇正站在由木箱堆积成的临时舞台上唱著歌。
月明、星光与篝火便是照明。随著演奏提琴,鲁特琴与口琴的军团成员,身著白色军服的雅思缇心中思念亡者,引吭高歌。
军团成员各自在舞台前对饮听歌。每当响起既悲伤又高亢透彻的歌声,彷佛回到瓦尔哈拉的朋友面容均浮现于星空中,使得粗鲁狂野的团员们都忍不住感到哀伤。
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