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事就算自己再怎么抱怨也没意义。身分相差太悬殊了,根本不是能表达意见的立场。
——今晚的我也太怪了吧?
实在是妄想过头了。虽然待在这间屋子让自己险些忘记现状,但如今他们可是遭领主通缉的人,认清现实吧。
于是他重新思考起自己的现状。
——彻底受杰弥尼照顾了啊……
这一星期来,无论食物、床铺或睡眠,完全仰赖杰弥尼。若这次选择忘恩负义地逃跑有点过意不去,务必得协助杰弥尼的企图吧。
可是……
——恐怕杰弥尼正是这座都市内的反对派首领。
想必这点错不了。当市民们与私人部队起冲突时会最先来到这里,无疑是因为杰弥尼会从领主手中保护他们。
——若成为杰弥尼的部下,将等同与大贵族敌对……
若与贵族敌对,便代表和统领贵族的王侯敌对。
——这样下去,法妮雅会成为敌人啊……
这样一想,卢卡的胸口又疼了起来。毕竟于当时互相托命冲出敌阵的过程中,卢卡已清楚瞭解法妮雅的想法。
『若不留意变革的理想状态,社会将化为地狱。』
对于社会上提倡以暴力发动革命的风气盛行一事,法妮雅这么说。现在正处于时代的过渡期,权力终将逐渐从君王转移至人民。然而煽动分子的做法太过于暴力、性急且拙劣,到头来摆明会露出破绽。应该整顿法制,耗费数十年,一面让市民的意识成熟,一面将权力转移——以上是公主的看法。
不过看在卢卡眼中,如今王国的现状却与法妮雅的意见相差甚巨。法妮雅并不清楚人民藏在心中的情绪。
孩子死于饥馑的母亲。被徵召参加战争与劳役,耗费十几年心血开垦的田地惨遭践踏的农民。被迫上战场而受伤归来,丢了工作,不得不进入济贫院的男丁。为了养育孩子,被逼得卖身的妇女。被贵族们买去当成玩物的少女。被因窗户与炉灶数量课税,遭国王、教会和领主夺去八成收入的市民。倘若缴不出税,更会有仗著王室权威的催债人上门将家、土地、持有品、甚至连家人都夺去抵债。
无论在哪座都市的哪个街角,光是稍微站在路上,都能听见居民的怨叹传入耳中。
法妮雅并未亲身感受过在王政压制下累积、涌动的负面情绪有多么惊人。
近来街上随处都贴著讽刺王政的绘画。为了让不识字的民众也看懂内容,上头通常画著国王与王后在市民的尸堆上跳舞、变成猪的王后贱踏数千农民的模样、以及因贵族们的奢侈浪费挨饿受苦的民众等简单易懂的画。街上开始出现公然表达对王政不满的人,充满野心的文人将一种最近发明的概念——被称为「人权」——集结成册,提倡起每位市民都该享有权利。
——眼看这股洪流即将溃堤。
如今这股人权洪流仍受过去到现在的秩序所支配,被名为王政的堤防阻挡著。但根据卢卡的看法,溃堤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民众累积已久的愤怒狂澜终将袭卷这个王国吧。
到时法妮雅会怎么做呢?
『我会杠起的,全部。』
『因为我是王族,为了扛起一切才会来到这里。』
和法妮雅两人背对背,骑乘于同一匹马上的时候。
王国已经没救了,还是逃跑吧——听了卢卡的建议后,法妮雅以这些话回绝了。想必崇高的法妮雅无论面对任何激流,都不会选择逃跑吧。她会带著王侯的尊严与时代洪流抗衡——然后遭其吞噬。
——那怎么行啊。
卢卡打断自己的想像。拜托千万别发生这种未来,希望法妮雅能过得幸福。要是社会能按照她所期盼的迎来变革,定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难道没有办法可想吗?要是我也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即使如今身处万事只能仰赖杰弥尼的立场,卢卡仍思考著这种事。明知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走上与王政为敌之路,卢卡依然默默想著王与民的相容之道。
说时迟那时快。
「哦?竟然在洗澡,真风流呢,我也一起洗好了。」
侧边突然近距离传来声音,让卢卡险些没叫出声来。
在卢卡他们度过这一星期客厅生活的期间都出门在外的杰弥尼边这么说,边脱下一身有如贤者的长袍。难道他想光溜溜挤进这个狭窄的木桶吗?
「别进来!我马上出去!给我等著!」
卢卡连忙伸脚踏上桶缘。杰弥尼只微微一笑:
「别见外,同为男人,就让我们坦诚相见吧。不然乾脆把葛布也叫来?」
「挤进这个木桶!?要挤你们两个去挤,我才不跟你们闹!」
卢卡慌张爬出木桶,用毛巾擦著身体时,杰弥尼开口:
「正好,我弄来了你的服装,你快换上吧。」
「……服装?」
「一定很适合你喔。」
卢卡还在一脸讶异时,葛布递出一套黑色衣服。
皮靴、黑长裤、白皮带、长襬黑上衣,漆黑衣料搭配白色滚边与银钮扣,再来是黑长披风。
「这是啥啊,军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