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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讲,很难撑下去。我听爹说的在西都盖了高炉,但一直没赚头。不可能有赚头。」
「为什么?你有在认真经营吗?铁器的话应该有需求吧?」
三女眯起一双大眼睛看着弟弟。
「够认真了!可是啊,没你想的这么容易。西都邻近海港,所以是很容易进口铁矿,问题在于没燃料。火力要大到能熔铁的话,用家畜粪便或麦秆都不够。木柴或木炭又太贵了,更何况市面上满是贸易品,客人都只买品质更好的异国货。即使接到了生意,也都得削价跟便宜货竞争才卖得出去。」
「那你就做些商品价值更高的东西啊。」
三女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
「有在做了!但你知不知道那得先要有多少本钱?阿姊你在西都产的葡萄酒开始有贩路之前,明明也跟阿爹开过口!」
「好吧,是没错——」
三女神情显得尴尬。
「我也有话要说。」
这次换成看起来话不多、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举手。如果是依年龄顺序发言,便是六男了。
陆孙只能当个摆饰,旁观这家兄弟姊妹的谈话。
「陶瓷器也得有燃料才做得起来。西都日渐繁荣是好事,但同时物价也在上涨。尤其是人口一多,数量有限的燃料价格更是飞涨。这是没法解决的问题。」
六男不像五男,讲话口气比较冷静,但说的几乎是同一件事。
「那么,最后换我了。」
七男开口说道。此人面如童子,但在脸颊与耳朵上可看见清晰的伤疤。
「谁要反对开战就去反对,我无所谓。但是我那儿批售的羊毛,价钱要比现在涨三成。」
「为、为什么啊!」
听到七男的发言,做纺织生意的长女火气来了。
「我那儿的羊毛价格从来没涨过。我想大概是娘跟外公与阿爹之间做了各种协议,请他们算自家人便宜一点。但是到了我这一代,我希望能用公道价做生意。坦白讲,三成都算是良心价了。阿哥他们不也说了?西都的物价正随着城邑发展而上涨。既然这样,作为纺织原料的羊毛也该涨价吧。」
对于七男的意见,五男与六男点头同意。
「一下子涨三成太蛮横了,就不能循序渐进慢慢来吗?」
「都要饿死了,还搞什么循序渐进!」
七男嗓门大了起来,凶巴巴地瞪着长女。
「蝗灾吓跑了家畜,帐篷又被啃得破破烂烂。就算想买粮食人家也不肯卖,这状况你懂吧?没逃走的家畜已经有一成准备变卖了。至今阿姊你杀价购买的那些羊毛我都不计较了。但是,现在卖掉剩下的羊毛或自制的酥(奶油)已经不够买粮了。顺便告诉你,冶铁与陶瓷等需要作为燃料的家畜粪便,也是我那儿廉价批售的。今年冬天可能会很冷,我没有余力卖燃料,光是搜购食粮就让我焦头烂额了。你们只会说都是自家人所以算便宜一点,但要是赔上我们自己的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在场兄弟姊妹当中就属七男最小,但陆孙已经看出此人也是最好战的一个。长女脸孔僵硬抽搐。
七男似乎还有话想讲,他看着玉莺。
「大哥,所以请你今年把那个拿出来。」
「那个吗?」
「对,我就当着在座的面明说了,可以吧?」
七男环顾圆桌一圈。一瞬间,陆孙感觉他似乎与自己对上了眼。
「只要羊毛涨价再加上石炭,我那儿就能度过难关。我会设法度过。」
听见七男此言,陆孙勉强装作毫无反应。他惊愕到心脏重跳了一下,但硬是摆出了「什么东西?」的表情,但愿能骗过众人。
「你说燃石吗?我那边也需要。」
「我也是,我也是。」
六男与五男接连着说。
石炭、燃石。顾名思义,就是能点火燃烧的石头。这种石头在中央无人开采也没多大用途,被当成不值钱的东西,但在戌西州就不同了。哪一年有寒流来袭,民众常常烧石炭取暖。这对当地居民来说是不可或缺之物。
陆孙看出这家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了。事业有成的兄姊追求安定,不愿开战。但底下几个弟弟遭逢蝗灾,使得原本维持收支平衡的生意开始亏损,无计可施。玉莺就是抓住了这个弱点。
「只要打下砂欧,邻近的矿山就会到手。如此便能从海港输出石炭,也可减轻输送物资到内陆的负担。冶铁与陶瓷业都能扩大规模,而且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冻死。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必然有利可图。」
玉莺说话声清晰嘹亮,像在朗诵台词。
大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哥的意见岂止是纸上空谈,根本是画饼充饥。你怎么会以为砂欧唾手可得?怎么能断定他们国内有石炭矿山?砂欧是中立之邦,茘国无故侵犯,其他外邦不会坐视不管。届时不只是阿爹,皇上也将震怒。就算叶妹妹如何受宠,或是外甥将成为东宫都无济于事!难道不只是戌,你连自家也要搞到灭族吗!」
陆孙的心脏再次激烈地跳动。
「戌字一族的事是迫不得已。」
看到玉莺悲痛地垂首,弟妹们一阵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