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孙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长吁一口气。他目前借住于官府里的一个房间。
「故意和我过不去吗?」
陆孙嘴里咕哝着,脱下被沙子与泥巴弄脏的衣服。
陆孙表示想出外差巡视农村,已经讲了一段时日了。数日前玉莺才终于给了许可,之后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今日赶了回来。
「出发前往农村的时候,分明听说会晚到个几日……」
谁会晚到?自然就是方才遇到的,那些来自京城的客人。但令他惊讶的是不只前上司,竟连他的千金也来了。
「难怪罗汉大人会答应前来。」
虽然对他的千金猫猫过意不去,但陆孙觉得有点好玩。可以想像罗汉一定是乐不可支地搭上了他向来排斥的船。人家告诉陆孙前上司大约会在十天后来访,因此陆孙先告了个五天假前往农村,没想到——
陆孙一拍上衣,就掉下一堆沙子。他很想洗个凉水澡,无奈没那闲工夫。可能连擦身体的闲工夫都没有。不得已,只好拿香膏往脖子涂。在西都说到用香不是香水就是香膏,而陆孙手边只有两种香。一个是玉莺当好玩送他的香水,另一个则是走在街上拗不过小贩买下的香膏。
他这次选用被迫买下的香。西都的香全都香气过呛,有点廉价、香味较淡的香反而恰到好处。更何况,他绝不会把玉莺给的东西搽在身上。
涂点香膏正好足够掩饰汗臭味之后,陆孙挂起笑脸。
做生意不能没有笑容。面对客人必须常保笑容。
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看到陆孙比预定时日回来得早,不知道玉莺会是什么表情?若是前上司也在就有些尴尬了,但莫可奈何。陆孙勒紧腰带,走出房间。
「久疏问候。」
陆孙神态自如地走进大厅。玉莺与他的部下们以及众宾客,正在享用一场小宴。侍者们轮番进出,将各色盘馔一一端上桌。
离晚膳时刻还早,吃得倒是挺铺张的。
陆孙不可能忘记这些宾客的长相。
满脸胡碴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是罗汉,不用说也知道是前上司。旁边是他的副手音操。这名男子比陆孙更早跟随罗汉左右。陆孙记得自己成为副手时,音操还泪眼婆娑地感谢他让自己脱离苦海。
虽然是个能干的人,无奈运气太坏,常常抽到下下签。既然已经成为罗汉底下的人,对自己的恶运就只能死心了。
音操似乎看到了陆孙。他对陆孙稍微致个意,然后对罗汉耳语几句。
罗汉还是老样子,一脸傻相看着陆孙。如果不是音操告诉他,他大概永远不会注意到陆孙吧。陆孙有时真想问问自己看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子?
罗汉频频招手叫陆孙过去,但他不知道这么做妥不妥当。陆孙看看玉莺的反应。坐在餐桌中心位置的西都领主代理挥挥手,意思是叫他去致意。
陆孙觉得尴尬至极。音操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看着陆孙,只差没说:「你是站在哪一边的?」以陆孙的立场应该以上司还是前上司为重,不用解释也应该知道才是。
至于罗汉则是显得毫不介意,只顾着吃炸食。背后有个初次见到的侍女先尝过每道菜,再留一丁点儿给罗汉意思意思。看起来像是在试毒,但侍女吃掉的部分太多,端到罗汉面前的几乎与剩菜无异。
听说皇弟也已来到西都,但没到场。这场宴席似乎也并非国宴,受邀的罗汉大概是没多想就跑来了。看音操眼光游移成那样,让陆孙知道这场宴席本来是应该推掉的。
「我想想……陆孙,我想吃那个馒头。」
罗汉讲话前停顿了一下,本来还以为他是忘了陆孙的名字,结果不是。而他说的那个馒头是——
「音操说不知道是哪家的馒头。我都说是『那个馒头』了。」
不是,说「那个馒头」谁也不会知道是什么。原来是想吃馒头才把陆孙叫过来?
陆孙回想过去的记忆。
「是甜的对吧?」
「对。」
「有包馅吗?」
「好像没有。」
那就不是里头包着甜馅了。
「是沾着某种酱汁吃的东西吗?」
「沾了沾了。就是那个白白的好吃。」
陆孙想到是什么了。
「罗汉大人,您说的是六六饭店的炸馒头吧。」
「好像是。」
罗汉过去在店里吃过一次,后来又让陆孙去买过几次。
「音操阁下,请为大人准备炸花卷,搭配加了砂糖的炼乳。」
「知道了。」
罗汉的面前放着花卷,大概是看到这个就想起了那馒头吧。
「炸面包配炼乳,好像很好吃呢。」
看似负责试毒的侍女两眼发亮。看她那模样不太像是侍女,不知是否又是罗汉捡回来的。
「雀姊,能否请你试毒试得再内敛一点?」
「哎呀,雀姊这厢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