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孙行笔流畅,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这种适于速记的草书签字,不知道已经签过几次了。他不时会与最早的签字比较看看,确认字形有无改变。
在京城里只需要盖印就好,所以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手酸。他趁著空档甩甩手腕,检查书信内容。
「陆孙大人,这些请大人过目。」
文官带了新的文书过来。这名官员已经来第五趟了,从口音较少可以判断是华央州出身。耳垂很大,呈现很有福气的形状。不知是否平常大多用右手搬东西,身体呈现右侧下垂的姿势。
「谢谢。那么请将这些拿去。」
「遵命。」
交给陆孙的文书都可以说是杂务。至少这儿的藩王当这些是杂务。
戌西州的人口,几乎全集中在东西方商路上的城镇。
这里所说的杂务,就是远离那条商路的土地居民的陈诉。与其说是城镇,或许该称之为村庄或聚落。
居民几乎全是农民,从事的大多是放牧,或者是种植葡萄等耐旱作物。陈诉内容包括希望能修建灌溉渠道,或是夜盗频仍导致家畜遭窃,诸如此类。
最近则多次送来了陈情书,说是小麦明显歉收,希望官府能派人视察。
「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引来正要退出的文官一顿诧异的目光。
陆孙从王都被唤至西都差不多已过了半年。陆孙前来是因为对方假称想求得一名了解京城政事的人才,给他的公务却尽是杂务。从当初到现在有所改变的,不过就是熟悉了差事使得处理的量增多了。
「似乎是不怎么信任我呢。」
陆孙在分配给他的书房独自嘟哝。他一面甩动快要罹患腱鞘炎的右手,一面检查文书。
陆孙每天看这么多的文书,也渐渐看出了倾向。他宁可相信自己除了记住人脸之外,多少还有些其他长才。
「我可是都有呈报的。」
公务是玉莺分配的。注意到的问题摆著不呈报,万一发生什么状况就可能要背黑锅了。
陆孙不禁怀疑叫他过来,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玉莺……现在由他暂为西都之主。只要前往中央的玉袁不回来,就会是他这长子继承地位。玉袁另外还有几个孩子,但似乎没有一个有玉莺这样的气概。
「失礼了。」
又有一名文官送文书过来。这次不是追加的文书,而是把陆孙呈上的公文退了回来。对方是玉莺直属的文官,过去见过个两次面。第一次是在去年西行之时,第二次是去向玉莺致意时擦身而过。
「退还与您。」
文书上什么也没写。没签字也没盖印。
「这表示不可对吧。」
「是。大人表示这事或许是有必要,但更重要的事务多得是,希望您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讲得还真明白。
陆孙扬起嘴角,把退回来的文书放进抽屉。
「另外还有一事。」
「还有何吩咐?」
「玉莺大人请您走一趟。不是现在,说是上午公务结束后一块儿喝个茶,大人意下如何?」
虽然是问句,但这种时候无从拒绝。
「谨依尊命。下午敲钟之前前往中庭凉亭就行了吗?」
「是。」
文官一脸若无其事地离去了。
玉莺总是在那儿与人喝茶。那儿临近水源(绿洲),比其他地方凉快。在举行茶会之前会从一早就焚烧著驱虫的香料,所以一看就知。
玉莺这个男人并非无能,又是权贵之子,接受了严谨的教育。可能是受了原为商贾的玉袁影响,就连陆孙都感觉得到他想让西都繁荣发展的气概。
他的眼中有著近乎野心的上进心,自少壮以来未曾改变。
或许也因为如此,有时甚至让人感到有失稳妥。
「……这也是归我管吗?」
窝在书房里的时辰变久了,让他现在少有机会与人交谈。养出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也怪不得他。
「我是希望能有更多机会跟人说话啦。」
记住人脸是他的特长也是兴趣。对人的长相过目不忘,也就表示成天看著同样几个人会看腻。
他拿出了一份关于丝绸与宝石等饰品的报销单。毕竟是贸易之地,价格自然远比在京城里买便宜,但一样是天价。很容易就能猜出它的用途。
陆孙刚来到西域时,曾与一名女子擦身而过。年约十五、六岁,给人的感觉与玉叶后很相近。
听为他带路的官员说,那是玉莺的女儿。
官员低语了一句「长得不像就是」,没再多说或许算是聪明。
「真是力图上进。」
如今那姑娘已经不在了。约莫是在数日前启程去了京城。
陆孙微微扬起嘴角,又开始流畅地写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