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无人关爱,不被需要又只会碍事的话,或许还是消失了好。
如此就不用再被人取笑、羞辱与蔑视,也不用再被人用坏心眼的笑脸瞧不起了。只是,她觉得坠落到地面的时间异样地漫长。说不定她还真的长出了翅膀,像鸟儿一样飞行。不过,这种空想还是作罢吧,回到现实时只会徒增伤悲。
就在里树想阖起眼睛,静待最后一刻来临时……
「娘娘!」
她听见了声音。那声音似曾相识,是谁?不经意地将脸转去看看。
只见层层重叠的屋顶上,站著一名男子。男子已经成年,但不到该蓄胡的年纪,还是位青年。他那略显心浮气躁的眉宇留存在里树的记忆里。
他正是在西都宴饮之时,击退狮子救了里树的青年。
里树一直未能向他致谢。她好几次想开口却做不到,于是打算找一日写信表示谢意。如今想想,幸好她没写信。要是连他都蒙受不白之冤,会让里树过意不去。
只是虽然为时已晚,但里树至少希望能道声谢。她张开嘴,虽不知道对方能否听见,但好歹能简单说声「谢谢」。
然而,就在里树启唇之前,他竟做出了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来。
青年在屋顶上奔跑。老旧的屋瓦破裂,碎片一阵弹跳。青年在这种立足处上猛力一蹬,跳了起来。不只跳了起来,还捉住了里树。
他这是做什么?
怎么做出这种傻事?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谁都会一命呜呼。纵然是经过锻炼的武人,两人份的体重一并砸在地上也别想活命。但这个青年却用他的双手,把里树抱在怀里。
他为何要抱住一无可取的里树?明毫无意义,只会两人共赴黄泉。
拜托别这样,他为何要这么做?
里树泪水盈眶。但青年丝毫不体谅里树的这份心情,笨拙地笑了。
然后──
只听见激烈的「嘎兹」一声,青年的左脚勾到了下面楼层的屋顶。但也只有一瞬间,两人的身体随即继续坠落。青年的左脚晃荡著弯向了奇怪的方向。
「不……」
她想说「不要这样」却没能说完,因为青年先以完好如初的右脚踢踹了屋顶。这一脚不知道施了多大力道,瓦片四处飞散。
啪沙一声,他们撞进了一团绿丛。里树闻到一股青涩的树叶味。原来他们是撞进了位于塔旁的一棵大树上。青年一手抱著里树,接著抓住树枝。但正想抓住之时,两人份的体重使得速度过猛,手支撑不住而松开。青年啧了一声,指甲在树干上一路搔刮。
伴随著一阵空气饱满的冲击,坠落戛然而止。
虽然有冲击却不觉得痛。里树的身体并未摔到地上,青年的身体就在她底下,保护了里树。青年身体底下叠了好几条被褥。一看,被褥铺满了相当大的范围。
青年两脚骨折,左手指甲削得一片血红。虽然是摔在被褥上,但凭这么点厚度,他背部想必也撞伤了。
青年可说体无完肤。然而他的脸庞,却浮现著笨拙的笑颜。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肯让我走?里树连讲这些话的多余心力都没有。她只是面对挺身守护自己的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青年唯一完好如初的右手不知为何在发抖。它一边发抖,一边慢慢离开里树的身子。
「娘娘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
里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有这个满身是伤的青年笑容,占满她渐渐在泪水中晕开的视野。
「有没有哪里会痛?」
不对,里树并不是痛得哭了出来。她摇头否定。
「请娘娘恕罪。由于情况紧急,一身邋遢样来不及打理。」
不对,里树才不在意那种事。
「微臣有留心控制力道,但如果仍在娘娘身上留了瘀青,请娘娘责罚。」
「……」
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拥抱里树的臂弯强而有力,却无限温柔。哪里有责罚的必要?
里树不禁呜咽出声,让青年慌了起来。别这样,与其担心里树,还不如担心自己的身体要紧。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这种人?」
一个有私通嫌疑的嫔妃,就连圣上也不会理睬。根本没有舍命救她的必要。
「还请娘娘别妄自菲薄。微臣会出手相救,自然是认为娘娘该救。」
青年说著,伸出了没受伤的右手。他羞赧地拭去了里树滑落脸颊的泪珠。
「微臣希望娘娘能够幸福,不过如此罢了。即使只是这点心愿,对区区一个官吏而言是否也是奢望?」
青年轻描淡写地说完,又笨拙地对著里树笑了。
「……」
里树嘴巴绵软地歪扭起来。她几乎没上妆,眼睛肿胀,而且一定是满脸通红。
她羞于让这位青年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因为羞于见人,于是做出了更羞耻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