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树转过身去,与一直以来只有声音接触的人面对面。
「你这是什么表情?有哪里奇怪吗?」
面带微笑的姑娘,面容呈现著里树从未见过的色彩。
说实话,姑娘很美。蜜桃般的脸蛋上,有著丰腴的樱桃小嘴。但是,她的肤色极淡。西方人民都有著白皮肤,但姑娘的皮肤比那更白,是一种无论扑上何种白粉都无法拥有的雪白。头发也如老妇一般,里树当成了流苏的绢丝,原来是她的头发,直顺地垂落在背后。
「欸,我很怪吗?」
缓缓低垂的睫毛也是白的。白毛滚边的双眼,呈现红玉般的鲜红。
里树在前往西都的路上,听过她的传闻。说是有个仙女般的女子掳获了京城权贵们的心,在各地滋扰生事。
「白娘娘……」
「你听说过我的事呀。那么,就跟我一样了。」
素贞将里树的头发缠在她的手指上。
「我也听说过你的事。没想到,你竟然会跟我来到同一个地方。」
素贞笑了起来,然后把里树的头发一拉。
「真羡慕你有一头黑发。」
「……」
「如此健康的肌肤,就算在大太阳底下也不会烧烂吧?」
「……」
「我呀,就连窗户透进来的光都觉得刺眼。里树你老是说这儿很阴暗对吧?但我只能够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活。」
她眯起眼睛,盯著里树瞧。
「我跟你说,你会遭人欺凌并不是别人害的,是你自己造成的。」
细瘦的指尖触碰到里树的脸颊。指尖乾涩粗糙,勾到了肌肤。
「你一辈子不曾饿过肚子,穿起漂亮衣裳时也不曾抱持疑问。可是里树,你什么都不敢,只会在那里磨磨蹭蹭。不懂得保护自己就会被旁人当成目标,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呀。」
包住脸颊的手指陷入肌肤,然后直接用指甲搔抓,在里树的脸颊上留下伤痕。
「看了就生气。」
素贞的脸挤出了皱纹。她那表现出厌恶感的表情与言词,让里树吓得缩成一团。
「光是待在我眼前就让我心烦。」
素贞冰冷的视线,让里树的心脏惊惧地一跳。
这与她至今看过无数次的视线重叠在一块。
有的是父亲,有的是异母姊姊,有的是侍女们……
里树牙关格格打颤,觉得魂魄就快被那红瞳吸走。头顶上方,传来类似沙沙虫鸣的骚动声。那是佣人们在背后说里树坏话的声音。
「不要……这样……」
里树摇了摇头。她按住想必留下了红色指甲抓痕的脸颊,用害怕的眼神望著素贞。
素贞嘲讽地歪唇。
「真的看了就生气……好像看到从前的我一样。」
里树已经不在乎她在说什么了。里树只想离开那里,拔腿就跑。她跑过破破烂烂的走廊,沿著楼梯往上跑。通往楼上的门正如素贞所说,没有上锁。里树不停奔跑,一路上楼。
不知道她跑了多少圈的楼梯。衣裳的裙襬都脏了,地板的挤压声越来越响。
里树看到跟之前不同的一扇门。似乎只有那扇门上了锁,但门锁已腐坏得惨不忍睹。她握住门把,打开有些沉重的门,一片浅墨色的天空在眼前铺展开来。看著这片能将京城尽收眼底的景观,过去的一些达官显贵想必是手持酒杯,以为自己的荣华富贵能万古不灭吧。
这是个露台。毕竟受到风吹雨打,这里比塔内腐朽得更厉害。鞋子一踏上去,地板便脆弱地轧轧作响。
换作是平素的里树早已吓得不敢动弹,但她却往前走。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在令人不安的地面上。栏杆也破破烂烂的,彩漆剥落得一点不剩。
大风自下方吹起,抚过里树的脸颊,将她的头发吹得更乱。
她看见鸟儿在飞。它看起来好自由,她伸出手,但自然是碰不到。
她只能望著自己的指尖,蠢笨地想抓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