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她只好随便找个藉口。
「小女子认识一名熟知这方面事务之人,能否让小女子将此事转告那人?」
她说。
听到「这方面事务」,大娘可能以为对方是刑部尚书,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事实上,她所谓这方面的熟人正是同行的壬氏等人,但这就不用明说了。
就这样,猫猫坐在稍远的位子上,向店里老板娘要茶喝。这里可能还兼营酒肆,酒香扑鼻让猫猫很想来一坛,但是就克制一下吧。壬氏与马闪也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喂,你干么也硬要跟啊?」
马闪重讲了一遍猫猫方才已经跟庸大娘扯了老半天的话。有意见干么不趁刚才一起讲?
「是太医拜托小女子的,不跟来他岂不是太可怜了?」
「你这种讲话口气……」
马闪似乎有话想讲,但庸医从方才就一直在偷瞄猫猫,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话说回来,这店铺不大,酒倒是挺多的。」
马闪环顾四周。酒类虽在架子上一字排开,不过招牌似乎是桶装的浊酒。厨房那边有大木桶,看得见里面装有白色的酒。京城多偏好清酒或蒸馏酒,因此浊酒给人典型的土酒印象。大概是架上的酒卖给羁旅,桶装酒则卖给当地居民吧。
正当猫猫的注意力被酒吸引去时,对方也没闲著,已经开始谈判了。
「钱准备好了没有?」
果不其然,派头十足地坐著的胡子中年男子,嘴里吐出别脚戏子台词似的话来。男性地主的身边尽是些搞不清楚是佃农还是保镳的粗壮莽汉。
大娘的丈夫虽然也是壮硕体格,但猫猫怎么看都觉得是寡不敌众。她环顾四下,看看当演变成全武行的时候能往哪里逃。
「限期应该还没到才是,能不能请地主再想想?」
大娘的丈夫神色严肃地说。地主与丈夫之间放著一张纸,那应该就是地契了。
「我没那多余精神去考虑。我家也不是做善事的,付不出来就只能请你们走人。」
毫无转圜的余地。恐怕是已经被这样讲过好几次了。
「咱们也想给你们图点方便,所以才说愿意等到明年啊。只是这段期间,想跟你们请教点学问。」
(说的比唱的好听。)
要么现在滚出去,要么明年之前滚出去。就算讨到了宽限,那也是用来把自家技术传授给他们的期间。
既找不著往后的定居之地,就算选了后者又只会让技术外传。对方恐怕是打算连宫廷御用作坊的招牌一并侵占,只是换一批人来做。
虽然令人气愤,但一般来说这样对方是无法得逞的。最重要的是证据就摆在桌上。
可是,猫猫觉得奇怪。与其特地让农民学新活再把他们撵走,拿债款当藉口逼他们干活不是比较省事?难道他们就这么讨厌外人?
猫猫看看中年人,只见他愤愤地看著造纸匠。特别是瞪儿子好像瞪得特别凶。
猫猫碎步走到大娘的丈夫背后。庸医就在旁边抖动著胡须。马闪在对面瞪著她,像是在问「你在做什么!」,但猫猫没理他。
地契虽是十多年前写的,纸质却完好如新。若是劣质品的话,不出数年就会变得破破烂烂了。上头写著二十年缴清地租,以及每月的偿还金额。最后还不忘盖上代替签字的花押印印章。
分明有这么清楚的字据,对方怎么还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就在猫猫偏头不解时,小儿子偷偷把事情告诉她。真是个体贴的男子,不像他大哥。
「对方声称地契无效。」
然后又说地契上的文字是代笔人写的。
「不是有花押吗?」
「花押是真的没错,可是……」
他说前一位地主不识字。
「他看不懂内容?」
猫猫询问道。她偏著头,觉得这样有点奇怪。既然是地主,总会需要看一些佃契之类的文书,最重要的是应该受过这类教育才是。
「因为他是招赘的女婿。」
(啊!)
猫猫会过意来了。若是赘婿就能理解了,原先想必是一位勤劳的佃农。若是如此,家里自然不可能供应他读书,当了女婿之后就算想学,也很难有那机会。
「以前这类事宜都不是找代笔人,而是由夫人代劳,不过……」
这份地契似乎是在夫人过世后签下的。
(哦──)
猫猫很想相信地契是真的。既然小儿子说花押印是真的,那么应该也的确是当著前地主的面立的契。
「不能找代笔人跟见证人来对质吗?」
「偏偏两人都过世了。」
地契立于十五年前,两人都年事已高。
(真的是乱七八糟。)
猫猫正在抓头时,地主继续把无从选起的两个选项摆在庸医妹夫面前。周遭的农民都在不怀好意地窃笑,几个造纸匠孤立无援。
不过,只有那个长男神情复杂地咬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