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打扰了。」
伴随著叩门声,笑得邪门的狐狸般人物,一如昨日所说的现身了。
而且还设想得周到,让部下把附有柔软坐垫的罗汉床搬了过来。
这人到底打算赖在这里多久?壬氏的脸差点没抽搐起来。
「继续聊昨日的话题吧?」
罗汉拿带来的酒壶替自己斟果子露。
他连茶点都带来了,把飘散酥香的烘焙点心放在满是文书的桌上。可以不要把点心直接放在上面吗?高顺看到文书上的油渍,不禁以手扶额。
「军师似乎做出了挺恶毒的事,是吧。」
壬氏一边替文书盖印一边说。虽然文书上写什么完全没看进去,不过既然身后待命的高顺什么也没说,应该没有问题。
从猫猫的回答,大致可以猜出这个奸诈狡猾的狂人做了什么。
而且,另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臆测在脑海中浮现。
他不是无法理解,而且也说得通,在几个点上也让人茅塞顿开。此人为何拿绿青馆的赎身一事找自己争论?
为何要提起以前老相好的事?
然而,他不想接受这件事。一旦接受,问题想必会变得更复杂。
「说成恶毒未免太失礼了,一个扒手没资格这样说我。」
罗汉醚起单片眼镜下的眼睛,笑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老鸨,可是花了十年以上啊。你应该设身处地想想被人横刀夺爱是什么心情。」
罗汉倾杯喝下果子露,杯里漂著碎冰,发出锵啷一声。
「你要我把油豆腐还来?」
壬氏以「油豆腐」形容的,是个不爱理人的娇小姑娘。
「非也,要多少钱我都出,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若是我说不呢?」
「总管若是拒绝,我也无话可说。天底下能违逆殿下的人,比一只手的手指更少。」
罗汉用一种步步斩断对方退路的方式说话,让壬氏感到极其坐立难安。
这个男人知道壬氏是什么人,所以才会这么说。
因为他的说法,基本上还算合情合理。
罗汉摘下单片眼镜,用手巾擦擦,确定模糊的地方擦乾净后,再戴回左眼上。他直到方才都是戴在右边,由此可见眼镜只是戴好看的,不愧是个怪人。
「只是,问题在于小女是怎么想的。」
罗汉强调「小女」二字。
唉,真讨厌。换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了。
这是壬氏不愿接受的事实。
罗汉是猫猫的亲生父亲。
壬氏盖印的手完全停止下来。
「可否请总管转告她,我总有一天会去见她?」
罗汉舔舔沾满酥油的手指后,就离开了书房。
罗汉床放著没带走,大概是表示还会再来吧。
壬氏与高顺并没有事先说好,却同时低下头去,叹了一大口气。
「有个官员说下次想见你。」
壬氏一回到住处,由于也不好隐瞒不说,于是老实地告诉了猫猫。
「是哪位大人?」
猫猫在面无表情的脸孔底下似乎隐藏了某种急躁,但口气一如平素地冷静。
「哦,此人叫罗汉……」
壬氏还来不及把话请完,猫猫的表情变了。
壬氏不由得睁大双眼,后退了半步。
至今壬氏在她的眼里,就像金龟子,乾蚯蚓,污泥,草芥,蛞蝓或是压扁的青蛙,总之遭受过她的各种侮蔑眼光,但他现在才发现那些眼光都还算太温和了。
这实在并非笔墨或口舌所能形容。
就算是壬氏,被她用这种眼光一瞧,恐怕也会了无生趣。
如同击溃内心的根基,灌入煮滚的铁浆,使其灰飞烟灭一般。
猫猫露出的是这种表情。
光是这样,就让壬氏彷佛知道了那个男人在女儿心目中是何种存在。
「……我会设法回绝。」
「谢总管。」
壬氏茫然若失,只能挤出这句话来。
他甚至惊讶于自己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
猫猫变回原本不爱理人的神情后,就回去做自己的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