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十一话 名为女华之花

  面对高高堆起的书本,女华吟咏般地朗读经书的内文。说是朗读,但书本是不翻开的。只要问起哪本书的第几页,女华总能倒背如流。因为她把四书五经全默记了起来。

  「每次听都让人钦佩不已啊。」

  今晚的客人送上掌声。这名男子是女华的年老常客,以研究学问维生。女华都叫他「老师」。

  做学问的收入有丰厚到能频繁进出青楼吗?不,当然是囊空如洗。岂止如此,老师还散尽千金搜罗经典。之所以已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没半个妻小家眷,就是这点害的。

  那么这样一个与金钱无缘的男人怎能成为「绿青馆」三姬的常客?这就和坐在男人背后的少年有关了。

  少年胡须都没长齐。大概元服后还没过几年,连弱冠二十岁也不到吧。

  「你可要用心聆听。只要能得到女华赞赏,科举中试也不成问题。」

  这个常客不只是学者,也是个收学生的师傅。底下好几个学生都考中了科举。

  女华虽为娼妓但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备受科举考生的推崇。每逢科举举行,应试考生每每在绿青馆门前大排长龙。传闻受到女华赞赏者可带来好兆头,有望金榜题名。

  都说考上科举就能三代安泰,在这种情况下,做爹娘的要替孩子出多少学费都愿意。就算只是传闻或讨吉利,也舍得花钱。

  而这老头就是拿家长对儿子将来飞黄腾达的资助金跑来喝酒。绿青馆不接生客。上门的考生,都得请托绿青馆的常客介绍才能见女华一面。

  女华虽是娼妓,但可不是那种作贱自己的倚门之娼。她卖艺不卖身。只会出卖灵肉的娼妓都是消耗品。反复过着罹病与堕胎的生活,身体日渐虚弱。身子虚弱就不能接客,只能等着饿死。

  生下女华的女子就是个无才娼妓。唯一能引以为傲的只有美貌,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能青春永存。结果上了一个无聊男子的当,怀了身孕,在咒骂中怀恨而死。

  烟花巷多得是这种蠢妇。女华的大姐──猫猫的生母也是如此。

  女华没有舞蹈才华,也不善下棋。她唯一钻研的,就是熟读谁都懒得看的长篇累牍。她就只会满眼血丝地默背文章。女华既不会陪笑又讨厌男人,除了磨练一项才艺之外也没其他法子了。

  「姑娘真是厉害。不像我,一半都还没记住呢。」

  一半?脸色都还这么红润,怎么会背不起来?与其在这里嘻皮笑脸,不会翻开眼前的书本吗?不是有纸灯笼可代替映雪囊萤吗?多得是办法让你读书吧。

  「我想把初次应试当成练习,下次就考上。」

  竟然说下次再考上,简直是瞧不起人。不抱着一次中试的气概去考,再考第二、第三次都没用。

  女华不多说什么,只回答问题。还不习惯与姑娘家相处的考生,红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华。但女华保持风度附和几句后,男子也变得愈来愈长舌。也许是渐渐沉醉于酒意与自己之中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男子开始自吹自擂。又说自己自小人称神童,又说第一次不可能但第二次一定会名登金榜,跟女华自我吹嘘。

  想自我哄抬是他家的事,但他这种自称的神童,女华早看多了。

  老师也没好到哪去,喝酒喝得津津有味。免钱的酒喝起来一定特别香醇吧。

  「客官,时辰到了。」

  小丫头过来报时。大概是算时辰用的线香烧完了吧。

  「哎呀,话匣子才刚打开的说。」

  「好好好。外头给你叫了马车,小心走路别摔跤了。看你喝得走路都走不稳。」

  老师先把学生给送走了。学生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

  「如何,那孩子可有希望?」

  老师向女华问了。

  「完全不行。像他那种看起来胆小如鼠却又容易得意忘形的,不可能窝在洞里一连写上几日的毛笔字。」

  「讲话还是一样这么狠。要知道我可比你惨,还得想法子把这种学生捏得像样点哩。」

  老师低垂着格外长的眉毛说。

  「那就帮他买些奇效的健胃药吧。免得他考试时一紧张了想如厕,被怀疑作弊挨一顿鞭子。」

  科举怎么说也是进入仕途的登龙门,也有很多人为了上榜不择手段。结果逼得朝廷加重了作弊的罚则,罪大恶极者甚至可能处以极刑。

  「嗯……这建议给得中肯。」

  老师心服口服地抚摸胡须。

  「照他那副德性,不苦读个二十年是休想考上了。」

  一般认为考中科举的平均年龄落在三十五岁上下。实在没简单到考个一、两回就能上榜。

  「那我就买点健胃药再回去吧。」

  绿青馆里有间药铺。药铺以前由罗门与猫猫经营,目前则由他们一个叫左膳的徒弟照料生意,健胃药什么的应该有卖。

  「那么,我改日再来啊。」

  「静候您再次光临。」

  其实女华并不稀罕他再来。但就算只是假情假意的场面话也不得不说,否则就得挨老鸨打骂。

  客人回去了,女华在床上躺成大字。女华的客人睡不到这张床,女华不是蠢妇。

  话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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