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所以事先安排了这些人跟着第二军。」
「难道你认为赫洛路德会叛变吗?」
「哥哥才没有胆量反抗我呢。」
虽然她这么说有些难听,但赫洛路德的确很溺爱丽涅特这个妹妹。说不定比起父亲布里达因公爵,他会优先选择遵从妹妹的命令。
「但是我也不否认哥哥有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举兵反抗殿下。例如被人诓骗,以为这样做能保护我之类的。假如真的发生这种状况,可不能不准备除了说服之外的选择。」
她还是老样子,特别会操心──堤格尔心里这么想,叹了一口气。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可能有些把军队这种东西看得太简单了。」
堤格尔的心思丽涅特不知看穿了多少,此时瞪着他叨念了起来。
「无论是骑士还是士兵,若没有确实地掌控,随时都可能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契机而失控。前几天先遣队在占领的城镇内掠夺、肆虐,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那是因为侯爵指挥官的命令,不是吗?」
「下令的人已经过世,当时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了这样的命令,如今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以指挥官的角度来说,说不定动机本来只是想稍微节约一点资源而已。但是本该在之后运用的镇内设施最后却遭彻底破坏,人力也折损许多,更招致了不少怨恨。这次进军之所以不再经过那个城镇,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或许指挥官会想辩解,说自己没命令士兵做到这个地步、没有要求这种事、士兵应该要更仔细地推测命令者的心意什么的,但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废话。话语这种东西,本来就会因为一点阴错阳差而发生误会,要不发生误解是不可能的。真正重要的是建构妥善的组织,在误会与误解发生之后能够马上应对、修正。」
堤格尔认为这完全是丽涅特独特过头的理论。这样未免太不信任人了。她的父亲就是这样指导她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布里达因公爵家才能长年守护亚斯瓦尔王室。也许事实就如她所说的,将平庸的人性彻底排除对组织而言就是如此有价值。
「不过,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现在不需要为制度的事花费太多心思。」
「你怎么一下子就自打嘴巴了?」
「只要研究过历史就会明白,有时历史上会出现体系制度无法完全容纳的人物。在一般的状况下,这样的人物应该被当成异端排除。这些人有时会被笑为愚昧或驽钝、遭受轻视,在规格化的制度中只能活得抑郁委屈。但是这些人一旦脱离制度,就有可能像毛虫蜕变成蝴蝶一样自在地在展翅高飞,脱离常人之理,成为不受道理限制的存在,其中有些会被称为英雄。」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你被奉为屠龙勇士,拥有与圆桌骑士抗衡、甚至将其压制的力量,并打倒了魔物。这些成就的中心人物都是你,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即使没有来到亚斯瓦尔岛,你的才干总有一天依然会在别的地方开窍、崭露头角,要不然就是在布琉努的偏远边境遭体制的拥护者排除。」
「这真是个讨厌的可能性。」
「对于身处既有体制之内的人们来说,尤其是接近体制中枢的人们,你是个棘手的存在。即使不符合标准,却是个能够独立自主的个体。这也是我向你求婚的理由。」
「我怎么觉得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我想让你成为我们组织内的一份子是理由之一。说得更正确一点,或许该说是想让周遭认为我成功拉拢了你。我希望你能选择这样的实际利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应该是明白的。为了让我能够自由行动,你总是费心地想方设法为我安排。关于这一点,我很感激你。」
「希望你表达感激的方式不只是话语,最好还有实际的行动。」
丽涅特这么说道,接着以带有挑衅意味的眼光望着堤格尔。即使容貌、声音、态度、口气等所有方面都完全不像,这样的她却让堤格尔想起了远在故乡的青梅竹马少女──蒂塔,使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丽涅特不知是怎么理解堤格尔的微笑,她的表情转为认真,直视他的双眼。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轻轻地触碰堤格尔的脸颊。
「我之所以这样死缠烂打,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我很向往你的生存之道。」
丽涅特这话让堤格尔非常意外。没想到她竟然对自己有着向往这样的情感。
「对我来说,那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生存方式,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实现这样的心愿。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想伸出这手,想要触碰你,想要得到。」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了不起。」
对堤格尔来说,他只是每次都尽力做好眼前能做的事,绞尽脑汁奋战,完成当下该做的事,只是这样而已。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丽涅特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对他露出微笑。
「在你的故乡布琉努是怎么样,这我不敢说,但是在这亚斯瓦尔岛上,如此看待你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而已。」
丽涅特将脸凑近堤格尔,轻轻地吻了上去。她的动作自然得有如行云流水,让堤格尔就连思考、行动的余地都没有,堤格尔惊讶地眨着双眼、全身僵直。
「我……」
「我想要向你看齐,稍微活得再自由一点,如此而已。」
少女调皮地笑了起来。
「这样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地脆弱、虚幻,彷佛眨了个眼之后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