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户籍,不能上学,工作只能在花街柳巷找。想到这一点,便明白这辈子不可能结婚。
我是杀死继父、慎吉,还有三津的凶手。像我这样的人,赤城家的人居然还欢迎我,献出温暖的手臂,我很感谢。能够住在这么棒的地方,我非常感恩。可是,怎能只有我得到幸福?我想向大家吐露真相,说明自己没资格过这种生活,但我提不起勇气。烦闷不已时,我心想,何不写诗抒发心情,或许较能放松……只是,我写的内容,都是在责备自己……
就在此时,寿士脑梗塞,身体变得虚弱,在年底写了一封遗书,说要把财产留给我。
果然报应就来了。慎吉出现在我新年的第一个梦,要我跟他一起去死。
听到这里,浩二郎关掉录音笔,对著瞪大眼凝视桌子的寿士说:
「战前、战时,还有战后,从昭和到平成,这就是绢枝女士走过那壮烈人生的足迹。」
「真不敢相信。这是我从没听过的方言,内容也……绢枝做那种事的理由,居然是梦到初恋男人。」
寿士不禁紧咬牙根。
「看到绢枝女士在房里昏倒,您立刻知道她企图自杀吗?」
「毕竟那件油菜花围裙缠在她脖子上,我马上帮她解开。后来想想,既然知道她企图自杀,我怕会造成这栋大楼住户的困扰,又担心处处为我们著想的儿女无端遭受波及。」
「所以,您就把围裙销毁了。」
「绢枝很喜爱那件围裙,但没办法。」
「您也想知道绢枝女士的故乡、过去,还有自杀的原因吧?所以才允许我们这些侦探出动调查。」
「没错。」
「虽然很想说,我们的工作已告一段落,不过,即使知道原因,只要绢枝女士存有寻死的念头,您、绢枝女士,还有两个子女仍是不幸的。」
「什么意思?」
「我们得到绢枝女士的允许,打开保险箱。请看这个。」
浩二郎将保险箱放在桌上,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国语辞典。
「这就是绢枝的宝贝字典?」
「是的,里面夹著这张纸。」
浩二郎从被翻到破烂的字典中,取出一张不怎么旧的纸。
「这也是诗吗?」
「是的。」
浩二郎摊开纸张,递给寿士。
直落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阒黑洞穴。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眼前出现一道白光,瞬息消逝。
又,落入漆黑。
土石的味道混杂血的恶臭。
那人是生是死。
我是生是死。
一如往常,用手摸索,挖土块。
指尖碰到了什么。
感觉到手掌抓著一块凹凹凸凸的石头。
我靠著这石头,活到现在。
为了把这块石头带回去,我使劲握紧它。
像蜥蜴一样,我立起双肘。
一点一点摩擦著腹部,改变身体方向。
看见远方传来微光。
浑身尘土的蜥蜴朝著微弱的光线前进。
活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
「我没有向本人确认过,但应该是描述煤尘爆炸的状况。在这首诗中,我看见绢枝女士新的出发点。就在最后一行。」
「活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
寿士念出来。
「没错,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倒地者将藉由地面起身。』」
「什么意思?」
「跌倒在地面的人,更要靠地面撑住身子,才能站起。看见地狱的人,更要想办法从地狱脱身。赤城先生,我希望由您来传达这个讯息。为了向您告白她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她才开始写诗。能够否定她这个想法的人,只有您。」
「她只把这首诗藏在保险箱,用意是……」
「这是绢枝女士最真实的想法。她应该是无意识中封印这一首诗。」
「实相先生……」
「录音还没结束。」
浩二郎再度按下播放键。
——您房间内的圆形木棒,我拿给九州出身的人看过。
「那是放在护身符袋里的东西,上面有一些倒刺。」
——听说是很久以前的木鷽,太宰府天满宫制作的。一块以鷽注12这种小鸟为象徵图案的木头。但最初并未涂色,只有上端两侧凿出几根倒刺,让它看起来像小鸟的头。
「原来那是木鷽。父母放在我身上,表示……」
——一定有他们的用意。或许太宰府市才是您真正的故乡。一般的护身符袋不会放进木鷽。而且,那个袋子是手工缝制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