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现场,是一段可用「惨烈」概括的漫长拍摄。包括排练在内,佐内从阶梯滚落多达三次,还是在不穿护具的情况下,以近似正式演出的单薄衣装挑战。危险的程度连替身演员也出面制止,认为不穿护具向后摔落阶梯,根本是乱来。
即使如此,第二次排演时,佐内还是遭到导演喝斥,说他豁出去的气势不如第一次,在场全员都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后来大家才知道,导演是希望佐内能在正式演出时穿戴护具,才会执意喝斥佐内。
不过,当时导演对在第二次滚落阶梯失去意识的佐内发出的怒吼,至今依然回荡在雄高耳中。有过如此经验的佐内居然——
「说到底,佐内先生根本不可能让拍摄为他喊停。」琴平伸手再从塑胶袋中取出一颗橘子。
「我有同感。不管怎么想,佐内先生都不可能临阵脱逃。木俣先生实在没必要变更拍摄日程。」
「本乡,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从结果看来,的确像是木俣先生变更拍摄日程,但在佐内先生消失踪影的当下,今晚的摄影等同没戏。不如说,木俣先生是在大家得知佐内先生不见前,帮忙延迟拍摄。」琴平如舞妓般摆出妩媚的姿态,伸出放著一颗橘子的手掌。「本乡,一颗卖你一百圆,如何?」
「卖一百圆会不会太贵啦。」雄高佯装生气。
「既然如此,卖你时下流行的九十九圆,怎么样?橘子又甜又好吃喔。」琴平将橘子凑近脸庞,露出微笑。
「不是只便宜一圆吗?」
「这是我在不景气的时候,咬牙买下的重要维他命来源。」
接著,琴平拋球般玩起橘子。
「景气不好,这一点我承认。」
尽管二线演员数量减少,戏约依旧不来,因为时代剧的数量也减少了。然而,时代剧的衍生电影都是大作主义,厮杀场景能上阵的人明显不足,正是供需失衡的最佳证据。
「不过,像我这样,可是没有特别津贴的。」
「什么?」雄高没领会琴平的意思。
「需要拚命的激烈场面,戏分不是全被你抢走了吗?我好一阵子没拿过危险津贴喽。」琴平停下手,看著雄高。
「我只是……」
「开玩笑的,本乡真是老实人。大家都在奋斗,努力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会心怀怨恨。」琴平笑著将一颗橘子放进本乡手中,「时代剧虽然减少,但一定不会消失,我是这么相信的。所以,三、四十几岁的我们,得负责传承下去。一起咬牙,好好努力吧。」琴平顿时严肃起来。
「确实,我们得想办法撑下去。」
雄高道谢后,剥起橘子。
「愈是困苦的时候,大家才要分著小饼。不过,对我们这些四十几岁的演员来说,日子真的很艰难,毕竟身体跟不上了。真羡慕本乡的年纪。」琴平叹气。
「不过,我也只有年轻这一点……话说回来,佐内先生到底怎么了呢?」雄高也望著时钟叹气。
「是啊,我确认过佐内先生的行程。虽然其中不乏出场被砍就结束的角色,但这一周他每天都得参与拍摄。或许明日白天他就会飘然回来,到时就能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琴平将橘子放进口中。「不过,后天晚上还要再泡一回池子啊。这种冷冰冰的天气,一样是四十几岁的我颇为同情。大泽池的水,加上这个季节,让人觉得特别冷。」琴平吸了吸鼻水。
「说起来,认为不行的只有木俣先生。只要导演剪接编辑得好,或许就能避开寒冬中的第二次下水。不过,采取这种作法,佐内先生恐怕不会答应。」
「本乡,你不瞭解木俣先生的恐怖之处,以前他连世界级导演的拍摄都拦。哎,真是可怕,我们也得小心才行。」琴平夸张地抖了抖身体。
「相反地,获得木俣先生的认同,就是有真本事喽?」雄高睁大眼。
「要这么说也是没错啦。糟糕,你和佐内先生一样,是一丘之什么……太死心眼容易钻牛角尖,要再放松,或者再柔软一点。搞不好,出乎意料,佐内先生正在某处喝酒,希望让自己变得更柔软。」琴平模仿章鱼的模样。
琴平嘴巴上说得轻巧,眼神却没带笑意。显然琴平也认为,佐内的行径和平常差太多。
最后,雄高他们没回附近的住宿处,在休息室待一整晚。琴平一早就离开去咖啡店打工。
为了讨论武打戏,雄高前往户外的布景地点。他的角色是穿得一身黑,连脸也不会拍出来的入室强盗。
雄高待在布景的阴影处,按每日的训练内容,空挥木刀三百下及做柔软体操暖身。即使熬夜也不能少,也可视为当天衡量自己状态的计测表。
接近出场时间,雄高依旧心悬佐内的去向。
下午一点,预定在A摄影棚拍摄的独臂保镳,是佐内的角色。尽管应该取消了,但这个消息约莫尚未传达给佐内。在室外布景中,雄高不停向摄影棚张望。当然,他无法窥见里面的情景。
戏份一结束,雄高就向工作人员打声招呼,跑去A摄影棚。
他一眼看出佐内还没回来。拍摄工作结束的摄影棚门口大开,独臂的保镳坐在位子上。座位上的人,是和佐内毫不相似的演员。当天和隔天,佐内都不曾出现。「流浪武士」系列的屋形船画面,最终由一名中坚演员代打上场。
隔天晚上,雄高在演员休息室看到松原武彦。松原是目前活跃于电视连续剧的配角演员。
「松原先生,好久不见。」雄高注意到松原,起身打招呼。
松原转型为现代剧演员,是少数以时代剧为根底的演员的成功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