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与眼角时而上下挑动,身体动也不动。小纲不动如山的姿势对浩二郎来说很难受。人遭受巨大打击时,身体会不听使唤。难道说小纲已陷入这样的状态?浩二郎正要出声关切时,小纲的视线缓缓离开那张信纸。
浩二郎屏息观察小纲的表情。
「到外面去吧。」小纲眉头间的纹路化不开地站起身。
「好。」浩二郎追往小纲后头,结完账后离开店内。
漆黑的青森湾风平浪静。
两人默默走十分钟后,来到中央码头,海水味越来越浓烈。附近仓库微微泄漏出灯光。眼睛适应后,并不觉得特别暗,但海边方向一片漆黑,仿佛要被吸进。
「那位女士知道这封信吗?」在靠海处,小纲停下脚步问道。
「完全不知情。」
「实相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纲眼神怅然。「为什么要偏袒美国人?」他说话声音带着威吓,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没有偏袒他们。」
「那都是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你是说信中内容?」
「……」小纲没有回应,转身面对浩二郎。「你这家伙是来愚弄我吗?」
小纲抓住浩二郎的胸口,举起右拳。拳头快要在浩二郎左脸颊上擦过的瞬间,浩二郎立刻改变位置,身体往右侧开,利用双方身体的碰撞减轻冲击,因此攻击的人应该也受到一定力道的撞击。
但小纲不放弃,又把浩二郎胸口拉近,举起拳头。浩二郎这次不闪躲,脸上承受巨大攻击,嘴唇破裂。浩二郎瞪着小纲,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气消了吗?」浩二郎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我不觉得爱德华说谎。」他直盯着小纲的眼睛。
「这只是他们的推托之词。」小纲有气无力。
「不是。」
「你还说,你这小子!」小纲逼近浩二郎,但没有再出手。
「你打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你说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你刚才说了,在那个时代,对美兵出手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连没经历过战争的我都能想象你的行为多么危险。事实就是你想死,你希望被杀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纲别过脸,看向海边一波波的浪涛。
浩二郎感觉他气势减弱。他知道打人之后,自己的拳头也会慢慢感到疼痛。想到这里,浩二郎忽然浮现父亲打完自己后,神情哀伤地抚摸着拳头的情景。
「你获得无罪释放的事实,就是证明爱德华所言非假最好的证据,不是吗?」
「……」
「你一定要知道,帮助智代女士的爱德华是出于善意。」
「太过分了,你啊,明明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却这样践踏我的尊严,我的一切。」
「若不改正错误,你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我知道,你刚才故意让我揍你的。你的身手很好,一定闪得开,可是你没这么做。我认输了。你没错,长久以来我一直感到困惑,他们为什么没惩罚我。这件事卡在我心里很久了,读过信,我才了解。」小纲没有流泪,但眼睛布满血丝。「那位女士……」
「我应该会告诉她真相,尽管会成为她人生的重担。」
「实相先生,你这人真是……」
「明天早上七点有一班巴士往机场。在此之前……小纲先生,请你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浩二郎看着小纲。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停泊在港中的渔船船缆激烈摇晃。带着咸水的风吹得浩二郎嘴唇阵阵刺痛。
17
不知过几小时。由美和泰子眺望着夜空,等待智弘的答案。由美坐在小货车的货架上,听泰子说她小时候的故事。父亲带着母亲离开三重的时候,泰子才五岁。当母亲得知泰子受到生父虐待便找智弘商量。
「我当时还小,不懂世事,只觉得这人当我的新爸爸好像不错,我开始幻想这位温柔的叔叔其实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从小就爱自己编故事。」
「你从小就常见到现在的爸爸吗?」
「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在针织工厂工作时,现在的爸爸是那里主管。听说他很照顾我。小时候我就常在工厂内附设的托儿所看到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好的人,总是存着一种想象。」
与智代没有血缘关系的泰子,为何给人一种长得像智代的印象呢?说不定正因为泰子的母亲长得很像智代,所以智弘才会注意到她。
「他真的很温柔,和我的生父比起来,温柔太多了。当初要离开三重时,我好开心,感觉像要旅行。」
「岛崎先生也是下了相当的决心。」
「一定是的。」
「因为说得残忍些,他没有选择自己的父母而是选了你妈妈。」
正因如此,他或许会觉得与自己的母亲相会便是背叛妻子。由美觉得智弘果然如泰子所言是诚实温柔的男性。
「或许爸爸就是温柔过头了。」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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