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书写温暖字迹的男人

断,与老板隔着吧台前并列的虹吸壶,并趁泡咖啡时交谈是最好的搭话距离。

  「老板,我听我朋友说,有人捡到一条坠饰送到你这里来吧?」浩二郎望着刚磨好咖啡粉,正要倒进虹吸壶的男性。对方并未否认老板的称呼,浩二郎想自己没认错人。

  「是啊,吓了我一大跳。」老板回溯着记忆,很快回答。「他下午四点多突然走进店里。就像我跟几个常客说的,这世界还是很有希望。」

  「那一定是很昂贵的物品。」浩二郎佯装不知详情。面对从事服务业的人,浩二郎尽量不显露侦探身份。特别是和委托人接触过的对象,侦探更要小心谨慎。

  「我看倒不至于昂贵,只是一条系着小玻璃瓶的项链。」

  「不过后来失主有现身吗?」

  「我还真没想到有人来认领。毕竟不是掉在我们店里,一般来说应该会送到寺庙或派出所。瓶子里装着鸟羽毛和像屑屑一样的东西。」

  寄放至第五日时,老板本打算将坠饰送去派出所或清凉寺的寺务所。没想到越智那天刚好走进这家咖啡店。

  「为什么那个人觉得这条坠饰很宝贵啊?」

  「你说捡到的人?呃,不好意思,当时我压根不觉得有人来认领。」

  「说也奇怪,那人居然特地送来这。他是什么人?老板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这我不太清楚。他没脱帽,又戴着有色眼镜。」

  那人一进店就坐在窗边的位置,拿起立在凸窗旁的书翻阅。

  「《都名所图会》是一本古书,有点类似江户时期的观光手册,我拿来摆在窗边营造气氛用的。不过,我端水过去,准备点餐时,他很快放下书,随口点杯热牛奶。我们家是靠卖好喝咖啡起家的,他或许觉得没点咖啡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立刻说出坠饰的事。」

  沸腾的热水发出声响。穿过杯上壶的细管制出褐色液体,香浓香气传到浩二郎的嗅觉内。老板算好时间移开酒精灯,让火苗离开烧杯。这时,咖啡缓缓流下。

  「大概是惜物世代的人吧。」浩二郎用老板听得到的音量喃喃自语。

  「他说话含糊不清,很难懂。外表六十多岁,但说话像七十岁。」

  那人仪态还算不错,但步步留心。老板描述着拾主的身体特征。浩二郎对佳菜子使眼色,看还有没有要问别的。佳菜子开口:「请问,那位先生写了张纸条贴在留言板对吧?」浩二郎明白她想试着从书法角度切入。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像把笔藏在手掌心似,我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吗?」

  「没错。啊,还有,他用自己带的笔写。」老板将温好的咖啡杯置于托盘,慢慢地把咖啡倒杯中,再端到两人面前。浩二郎觉得这里的咖啡味道比事务所淡,但很好喝,让他对咖啡有新的认识——原来咖啡不只用来提神。

  浩二郎喜欢喝黑咖啡,而佳菜子喜欢牛奶较多、加糖的拿铁。

  两人各自享用完喜欢的咖啡口味后离开店。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走在单行道上,穿过湿漉黑亮的马路,终于看见清凉寺大门。烟雨朦胧的寺院已经很有情调,加上拍打在雨伞上的雨滴声,气氛格外浪漫。

  「实相大哥,我还是觉得那些字不像钢笔写的,太粗了。」佳菜子难得提高声量,她跟在浩二郎身后,面对着他湿透的夹克。

  「你说纸条上的字?但也不像用原子笔写的。」

  「所以我才说那些字不管劲道或运笔都很有特色。」

  「若自成一派,写成那样已经很厉害了。我对书法外行,不过总觉得他的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大概是辛勤练习的成果。好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清凉寺位于京都西边,属于净土宗,素有嵯峨的释迦堂之称,是当地民众熟悉的寺庙。穿过高耸的仁王门,视野变得辽阔,一眼望尽远处的本堂,而且境内宽阔,和一路走来的小径各异其趣。

  广场上塑胶伞朵朵开。仔细看,原来是毕业旅行的学生们。天空阴暗,但学生身影对浩二郎来说依旧刺眼,他总忍不住将他们看作浩志。

  浩二郎快步穿过学生人群,不朝本殿正面,左转朝多宝塔前进。

  据越智描述,融的坟墓位于多宝塔西边尽头。

  穿过嵯峨天皇、皇后陵墓旁的鸟居,即可看见被雨淋湿的印塔。对《源氏物语》没特别感受的浩二郎,进到这里并未引发他的思古之情;但越智认为这里的氛围让她一头栽进物语的世界。

  浩二郎付了两人份的门票,进入本殿。

  参拜释迦如来立像以及十大弟子并非此行目的,但当浩二郎看到安置正面的佛龛,窥见里头据说是摹拟释迦牟尼三十七岁时的立像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苦行过后,佛陀的脸颊和手指枯瘦,不如常见的佛像那般丰腴,表情依然给人急欲救济众生的渴望。

  浩二郎的三十七岁又过得如何?儿子和妻子皆安康,心中没有任何恐惧。他当时浑身傲气,认为只要靠自己的力量,人生没有办不到的事。浩二郎甩甩头,穿过本殿后的渡廊朝方丈房走。方丈房中的庭院是枯山水样式。他回想年轻时曾和妻子在这里约会。两人相偕到龙安寺的庭园,印象中那段时间很无聊,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实相大哥,你还好吧,刚才就怪怪的。」

  「没事,我被这片景色迷住了。还有这场雨,下得真美。」

  浩二郎指着被雨滴拍打、微微摇曳的群木,像要掩饰自己沉浸空想的窘样似地说:「假使这里办茶会,应该会留下芳名录,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签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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