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书写温暖字迹的男人

; 浩二郎总算放心,他帮三千代提纸袋:「大家一定会很开心。」转身往回走。

  全社员嗜甜如命。由美和雄高喜欢吃巧克力配日本酒。浩二郎原本只爱喝苏格兰威士忌,三千代生病之后,他借这个机会把酒给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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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煎茶及和果子让大家开心极了。加入大量吉野葛的葛馒头最受欢迎。清凉感与微甜的味道和高级宇治茶的风味很搭。睡眠不足而紧绷的脑神经仿佛一条条松开。正享受放松感,浩二郎忽然看到玄关有人影游移。

  「请进。」浩二郎大声喊,并走到柜台。

  门打开了,一位七十多岁身材矮小的女性站在外面。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这里会帮忙寻找以前见过面的人吗?」她腼腆问道。

  「请进,先进来再说。」浩二郎引导她到会客区,吩咐准备茶水。剩一个的葛馒头刚好可以拿来招待。

  由美端着茶水,行走姿态端庄优雅。浩二郎感受到由美沉默的视线,邀她一同入席。他听雄高说由美曾跟他抱怨,这阵子浩二郎几乎只和佳菜子说话。过去长时间在男性职场打滚的浩二郎不熟悉与女性相处。雄高提醒他,不要引起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的。

  委托人叫岛崎智代,七十五岁,来自三重县鸟羽市。

  「您特地从三重县跑来。」

  由于媒体报导,不时出现远道而来的委托人。但七十五岁高龄的女性长途跋涉过来,浩二郎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以前在报纸看过一则报导,知道这么一个地方。我当时心里有一些念头,想说把它剪下来放着。」

  「应该是三年前吧,报纸刊登过我们的消息。」

  那是一则刊登在三重县县民版的小消息。浩二郎想,她居然留到现在,真是有心。

  「是这样的,我先生今年春天去世了,我也很希望自己尽快回到他身边……」女子眼角下垂,表情柔和,说这句话时没有沉重的感觉,不过声音有气无力。

  「婆婆,请您振作。」

  「活到这把年纪,还能从年轻人口中听到这么贴心的话。」智代低头,泫然欲泣。

  她似乎很容易被触动。与丈夫的离别,一定让她很难受。

  「岛崎女士,请问您有小孩吗?」

  「一个独生子,可是他和我先生不合……说来真丢脸。」

  昭和二十七年,二十岁的智代与经营伊势乌龙面店、大她十岁的先生结婚。隔年他们生了一个男孩。约莫二十年前,她先生与三十五岁的儿子断绝关系。

  「说来真丢人,当年我儿子和有夫之妇私奔。」

  她丈夫最讨厌行事不光明磊落的人,非常不满儿子逃跑、隐匿行踪的态度。他照着儿子寄信的地址,写下一封断绝父子关系的书信寄回,自此儿子音讯全无。

  「我先生去世的时候,我发信给他,可是……他完全没有回应。」

  「您想找的人,是您的儿子吗?」

  「不,我放弃他了。」智代闭上眼,摇摇头。「别提这事了。我啊,因为长期照顾先生,自己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哪里,您的气色很好,硬朗得很。」浩二郎鼓励她。

  「人家说夫妻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我和我先生一样,都有心肌梗塞的老毛病,随时可能回到佛祖身边。我死之前,无论如何都想和那个人道谢,不然我会心有罣碍,没办法开开心心渡过三途河。」

  她身子微微前倾,不自觉地护着自己的心脏。

  「您想找一个人。」浩二郎和平常一样,按下录音笔的开关。

  「是的,我想找人。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以前的事也无妨。这是我们回忆侦探最擅长的事,请您不用顾虑,尽管说。」

  「从现在回算,大概是六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六十二年前,正是战后最动荡不安的时刻。」

  「我当时十四岁。大阪遭大规模空袭,眼见所及一片焦黑。要是真的烧个精光就算了,偏偏一眼看去都是破破烂烂的建筑残骸,没人敢靠近一步。」

  智代的眼睛来回看着浩二郎和由美,但映在她眼珠里的影像,似乎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六十二年前大阪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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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和七年,智代出生大阪府泉大津市松之滨,她是一金属工匠的长女。当时,满州事变4已爆发,一连串的动荡随之展开,她儿时约十三年在战争中度过。说她日夜与战争为伍也不为过。

  她念国民学校初等科时,从未有尽情玩乐的经验。她总背着弟弟伫立在空地上,羡慕地望着一群小男生玩战争游戏。当时学校多一项教学指导,称为「正常步」,严格训练走路方式。从手臂摆动、手肘位置,到走路的精神与情绪都严格规定。

  简单地说,智代从未体验自由。

  她唯一乐趣就是,运用帮忙带小孩三天的酬劳买糖果并且听「看图说故事」(纸芝居)。当时看图说故事的收费就是小朋友们各自在摊子买一份自己喜欢的小零嘴。最便宜的就是糖球,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会买夹糖浆的仙贝或膨糖。买糖球的小孩只能站在后面,买膨糖的小孩则可坐在最前排大快朵颐。仅管,其实根本没有座位,大家都是抱膝屈坐在空地上。

  她常不服输地想,最后一排也好,反正背上弟弟不知何时会哭。然后,尽情放任自己沉醉在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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