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很想变成面包超人。因为我觉得为了别人而献出自己的脑袋是一件超级帅气的事。那时我特别喜欢模仿面包超人,就天天让妈妈来轻轻咬一下我的脑袋。而这要是被理人君知道了那可得丢脸了……所以我不愿意和你讲面包超人的故事……并且叫妈妈对任何人都要保密……」
随着她的声音慢慢变小,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的色彩。明明是在这种特殊时刻,我的脸上也一定变得与她一样了。
将祈的回答转告给真美女士后,她的双眼如同被人按住了一般瞪大得惊人。
「祈不可能和理人说过这种话。这么说,真的?怎么可能……」
「祈姐姐就在这里」
我断言,然后我便将祈刚才的推理尽可能还原地说给了她听。本以为要将所有细节交代清楚得花上不少时间。但当我说到妖怪林之时,真美女士便突然趴俯在榻榻米上,时断时续地开始了坦白。
*
九年前的我,精疲力竭到彻底熬不下去了。
和祈一起生活的日子当然很快乐,那时她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也不需要我花太多功夫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但是啊,单亲妈妈的生活总是会碰到很多磨难。即便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劳动量,也不能轻松拥有与一般人相同的生活质量。即便同时揽下数份兼职工作,我也根本就不算单位的正式员工,难说有一天会不会把所有工作都弄丢。
祈的学费也是一重负担。不管是多么便宜的公立高中,教材费、校服费、其它林林总总的费用都是绕不过去的大山。也不可能无节制地去求人把不要的东西全转让给我们。
而且祈还有上大学的打算。虽然到时候还有借奖学金的法子,但又不可能就光靠这些钱来抵消掉她大学期间的所有支出,实在是杯水车薪。况且,所谓的奖学金不就和贷款一样吗。(译注:日本大学设立的奖学金是需要偿还的,总共分为两种,分别是发放型的「给付」以及借贷型的「贷与」,「贷与」型还分为免息和有息两种。日本即便是最便宜的公立大学四年总学费也需要500万日元约合30万元人民币,私立大学四年总学费则需要600~7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36~42万元)即使大学生毕业出了社会,那种仍然需要劳苦奔波的人也大有人在。我虽有心不让祈踏上相同的路想让她过得更好,但也无力改变什么。
就在我要自暴自弃之时,我和秋山先生相遇了。
起初他只是位来购物中心的顾客。在收银台碰过几次面后我们就聊熟了,之后我们有时也会在店外碰面,后来两人顺风顺水地开始交往。他的年纪比我小很多但为人很有包容力,经常会耐心倾听我向他诉苦。
不过,他就是不愿意和我结婚。
他能接受我,但没有自信做好一位高中生女儿的父亲——他是和我这么说的,他一直坚持着要在祈成人离家之前与我保持当时的关系,根本不做丝毫退让。
我好着急啊。
我好想从当时的困苦生活里解脱出来。也难保未来秋山先生何时会变心。我真的熬不到祈离家踏入社会的时候了。我每日都心力憔悴焦急万分,日子过得越来越痛苦,接着时间就来到了那一天。
那天我已经一连加了好几天的班,人从早晨开始意识就不清不楚了。尽管周边都充斥着明朗快活的空气,我也仍然是处在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即使如此,只要回到家里就会有祈在等着我。那时我是这样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的,可就在这样自我安慰的时候,我看见手牵着手与我同龄的一对甜蜜夫妇在我身边欢笑着经过。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自己体内似乎有某样东西支离破碎了,我便不禁这样想啊。
要是祈不存在该多好啊。
话虽说得很重,但我只是心存侥幸而已。假如,杀人狂就在我旁边。是不是,就能把祈。毕竟前两个受害者都是与祈同一个类型的女孩。
在我和祈打完电话之后,我也抑制不住这个丑陋的想法。
反复向谁也没接听的电话里提到「祈」「妖怪林」几个关键词。
当时我其实,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原本我应该会在见到祈来接我之后后悔愧疚到想死的地步,然后所有的一切也都该在回家之后走上正轨。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
单亲妈妈的生活究竟有多么艰难,我对这方面毫无了解。但真美女士一定经历过我这个与双亲生活在一起懵懂不知世事的大学生所不能想象到的困苦。
可那又怎么样。
斥责真美女士的话,不断从心中涌起。这些斥责之语全都尖锐异常,似乎只要与其稍有接触便会被扎得鲜血喷洒满地,只要出口不论是被斥责的一方还是出声厉呵的一方都不可能再保有原本的关系。拦住这些丑陋话语不从我的口中骂出的并非是仍在运转的理性,而仅仅是因为我的喉咙已经抽搐到无可发声了。
祈应该也是与我一样满腔愤懑的。虽然她刚刚说过想原谅母亲,但这又如何做得到。她已经无法成佛了。
「妈妈,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你原来这么辛苦」
这意想不到的话。我整个人都转到了祈的方向。纤瘦的身躯仍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她身后的墙壁像斑点浮现一般出来。
「我很早之前就察觉到妈妈为了我努力打拼付出了太多太多。但是,我没想到妈妈竟被逼到这样窒息的境地。而且我也没想象过妈妈交到了秋山先生那样的男朋友,我真是个笨女儿。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祈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我的语调不禁锋利起来。
「祈姐姐是受害者。不管怎样怒斥,不管怎样破口大骂都情有可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