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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包夹在腋下,下了石阶,踩着学生鞋啪哒啪哒地走在陡急的坡道上。从前会有正在扫地的邻居阿姨向我打招呼:「哎呀,小铃,早安。」或是「路上小心!」可是现在没有了。大多数的民宅遮雨门都是紧闭的,有的人过世了,有的人搬到市区,居民变得越来越少。在仁淀川流域,这样的村落有好几个。据说90年代初期的「极限聚落」这个名词,就是某个社会学家针对这一带创造出来的。我在小时候常听到大人说村里的人口和全盛期相比少得惊人。这里走在全日本的人口减少与少子高龄化社会最先端,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走上坡道,来到国道以后,有个巴士站。生锈的时刻表上只有早晨与傍晚的班次,一旦错过,可不是迟到就能了事的。
过了片刻,巴士来了。我一如平时地坐到后方的特定座位上。车上没有其他乘客。巴士逐一通过巴士站,没有任何人上车。我一面颠簸,一面漫不经心地看着驾驶座旁的看板。
「这条巴士路线将在九月底废止 ○○交通」
我住在终将人去楼空的地方,站在狂风巨浪逼近的陡峭悬崖边。那种无助的感觉就像是身在世界的尽头。
下了巴士以后,我穿过JR伊野站的剪票口,转乘停在月台上的火车(高知将列车称之为火车。正确的说法是以柴油为燃料的柴油车)。空空荡荡的车内地板反射了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不断地振动着。每在车站停靠,就有几个穿着别校制服的高中生或国中生上车。随着接近市中心,地板上的光芒逐渐消失,两辆编制的车厢里坐满了乘客。车内广播宣告我要下车的车站到了。
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和穿着同样制服的众多学生会合,一起走上徐缓的坡道。我身为其中之一,带给我莫大的安心感。
夏天的阳光好耀眼。
去年秋天。
管弦乐社在中庭的意象树前演奏,吸引许多学生围观聆听。
管弦乐社的表演总是大受欢迎。他们不光是演奏而已,所有演奏者都会配合演奏跳舞,跳的是充满跃动感的轻快舞步;每种乐器都和舞步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演奏并未因此落了节拍或失了音准。
当时我和小弘──全名别役弘香──也在体育馆二楼的阳台上聆听。
第一首曲子结束,第二首曲子开始时,一个身材修长的美少女拿着中音萨克斯风走上前来;她时左时右地跳着充满魅力的俐落舞步,摇曳着长长的大波浪卷发,精准地进行独奏。
「……好可爱。」
我忍不住出声说道。琉果──全名渡边琉果──那充满活力的美令人不禁望而兴叹。
同样在阳台上观赏表演的其他女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琉果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公主耶!」
「脚很细,而且很长。」
「就算穿着制服,看起来还是像模特儿。」
「就是说啊~~~~」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相视点头。
小弘用只有在身旁的我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脚不细也不长的女生应该很嫉妒她吧……」
并翻动书页。
女生们的声音继续传来。
「琉果总是自然而然地变成大家的领导者。」
「一定是因为她就像公主一样,大家都会聚集到她的身边。」
小弘在银框眼镜底下皱起了眉头。
「这样好烦。就这点而言,铃就像月球背面,没有人会靠近,轻松多了。」
「呜哇!」
突然被流弹击中的我愕然地将脸转向身旁。
「小、小弘。」
「唔?」
「跟我讲话可不可以委婉一点,别那么毒啊……」
「毒?谁啊?」
此时,一道足以掩盖演奏的宏亮声音响彻了中庭。
「要不要加入轻艇社~?」
大家回过了头。
「是头慎!」「头慎来了!」
头慎──全名千头慎次郎──手上拿着独木舟桨,背上插着写了「CANOE」的旗子,逢人就开始大力宣传,活像杀入敌阵的小卒。
「啊,学长,要不要加入轻艇社?」
「哇!别闹了头慎!」
「我才不要加入咧!」
他追逐一面嘻笑一面逃窜的学长们,随即又一个转身,把目标转向了女生集团。
「欸、欸,要不要划轻艇?」
「呀~~~!」
女生们大声尖叫,逃之夭夭。
「啊,欸,一起划轻艇吧!」
「糟糕,快逃~~~」
虽然本人一本正经,周围的反应却让头慎看起来活像个怪人。他就像是闯进成群美女之中大闹的野兽。
「欸,轻艇……」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