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帷屏、灯台时,他仰望著月亮,等他们忙完。
月亮快升到顶端了。一个月前忽然刮起强风暴雨,无数的雷电轰隆作响,打在京都各个角落。
他正想起这件事时,突然听见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响起了侍女们的惨叫声。
他吓一大跳,打个哆嗦,反射性地回头看,侍女赶紧谢罪说:
「对不起,我们太不小心了!」
掉下来的灯台压在翻倒的帷屏上。仔细一看,帷屏的骨架已经被灯台的重量压断了。
这就是刚才震耳欲聋的声音的来源。
心跳还狂跳不止的公任,脑中浮现一个月前雷电打在庭院里的光景。
还有更大的冲击,震撼了公任的心脏。
「…………!」
黑色迷雾褪去了
是那天击落庭院的雷电,驱散了蒙住公任记忆的黑色迷雾。
「……天满……大……自在……天……」
那是好几代前,逞暴作祟,后来被供奉为神的男人的神名。
这个男人还活著时,名叫菅员道真。
公任双手掩面,肩膀颤抖,低声嘟嚷著:
「啊……对了……」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侍女们看到他低著头发抖,都很担心,赶紧去通报夫人。
满月闪烁著皎洁的亮光,静静地俯看著这一幕。
藤原道长在东三条府的寝室,藉著灯台的灯火,在纸上振笔疾书。
他把人都支开了,所以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签下最后的署名,再把文章重读一次后,他点个头,把信折起来。
那是写给还待在伊势的安倍晴明。
皇后定子去世一个月了。前几天派人送去通知晴明的信,写得太匆忙,有几件事忘了写。
一件是,一个月前,前典侍被类似怨灵的脏东西附身,他要请晴明做净化仪式。必要的话,可以在回京前先完成这个仪式。
一件是,先做好修子回京城的事前准备、确定晴明自己回京城的日期。
另外,还有一件。
他要交代晴明,在回京城后,立刻把陪同内亲王修子一起去伊势的安倍家远亲女孩,送到他备好的宅院。
以京城目前的局势来看,把那个女孩放在安倍家太危险了。万一被当成同伙,很可能被判处甚么刑罚。
道长逼皇上徵询天意。可是那之后,发生了皇后去世的大事,一切都在慢慢地崩溃瓦解中。
大受打击的皇上,很难说不会自暴自弃。
道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从两年前的冬天,他选择欺骗皇上后,每天都过得心惊胆颤如履薄冰。
如果能瞒天过海,一直骗下去,一切就会成真。可是,只要出现一点点破绽,整件事就会被揭穿。
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与权力,他扭曲了两个女儿的命运,但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他们俩人都十四岁了。一个被册封为中宫,进入了皇上的后宫。虽然还是有名无实,但只要没甚么意外,她的妻子地位就能屹立不摇。
问题是另一个女儿。
必须替她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个人要有相当地位、性情温和,可能的话,最好是个不会趋炎附势的年轻人。就是要家世显赫、有身分地位,但生性淡泊不会追求名利,喜爱琴棋书画胜过政治的男人,而且不能是那种想要很多妻子的滥情男人。
道长边一一列举条件,边淡淡苦笑起来。
这些条件十分严苛,真的会有这样的年轻人吗?
可是非找到这样的人不可。道长尽可能不想改变条件,但不得不改时,应该还是可以再商议。
皇上与他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在度过这次的困境后,必须尽快处理这件事。
信中没有明确写是谁的事、甚么事。晴明看了会知道,其他人即使不小心看见,也看不出所以然。道长煞费苦心,才完成了这么一封信。
他喘口气,心想明天必须派人把信送到伊势去。
在呼地吐口气后,他把笔收进砚台盒,走到外廊。
今年的第一个满月,皓然高挂在晴朗的夜空里。去年最后的满月,因为那起凶事和暴风雨,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许久不见的满月,绽放著冷冽清澈的光芒,宛如把他沉淀心底的所有忧愁都冲刷乾净了。
悄悄走过来的侍女,对沉浸在月光中好一会的道长叩头报告说:
「有人送信来。」
「甚么?谁写来的?」
侍女压低嗓门回答主人:
「是天文博士安倍吉昌大人,说要私下交给您……」
发出微弱呻吟声的萤,无力地撑开眼皮。
好冷的风。原本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