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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宵月的早晨。那两道云也出现在京城的天空。夹着快沉落的月亮,由东往西延伸,好似把天空切成了两半。细细长长。步障云。那是总葬队伍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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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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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莫名觉得心惊肉跳,天还没亮就醒了。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汗水淋漓。,全身都湿了。冬天晚上,很难想象会热到出汗。心跳比平时快,碰碰跳动的声音在耳里鸣响,听起来很吵。行成做个深呼吸,从床铺爬起来。他拍拍手,呼唤侍女。现在还是黑夜时分,侍女随便穿件衣服就跑来了。“大人,有什么事吗?”“我流了一身汗,很不舒服,替我拿干净的衣服来,还有热食。”交代侍女后,行成不经意地走到外廊,仰望天空。从月亮的位置,可以知道大约的时刻。他想起刚才做了很讨厌的梦。东方天际稍微改变了色彩,但夜晚的七夕还是十分浓厚。行成有不祥的感觉。听说天将亮时做的梦,很可能成真。究竟是怎么样的梦,已经记不清了,但光是试着回想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他念完三次驱逐噩梦的咒语,抬起头寻找月亮,看到灰色的线划过天空。那是由东往西直直延伸的两道云。他的心狂跳起来。背后一阵战栗。那是?“……步障……”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更快了。黑夜还覆盖着西边天空。快沉入山头的待宵月,摆出依依不舍的姿态。两道云夹住灰白的月亮,好似要把月亮拖向山的那一边。心脏怦怦跳。月亮是皇后。步障夹着皇后,往遥不可及的地方扬长而去。“……唔!”行成不由得往后退,一个踉跄,整个人靠在格子门上。要是没有格子板门,他就瘫坐下来。他无法再直视宵月,撇开了视线。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异常,手脚末梢因为寒冷之外的原因,急速变得冰冷。听见拿干衣服来的侍女发出惊叫声,呆呆靠在格子板门上的行成才倒抽了一口气。他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望向西边天空。待宵月沉落了。夹着月亮的两道云也消失了踪影。一如往常,在工作钟声响起前就来到阴阳寮的藤原敏次,心情看起来非常不好,他难得表现得这么露骨。“敏次,你怎么了?”“什么怎么了?”同袍看他满脸疑惑,都显得很惊讶,心想他居然没自觉,太稀奇了。被点醒的敏次,露出一张苦瓜脸,啪唏啪唏拍着自己的脸颊。同袍还说他眉间有好几条皱纹,所以他用手指努力扳开眉头。可是这么做时,脸色还是很苦闷,同袍都问他到底怎么了,反而更担心他了。“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真的。”他对担心他的同袍表示谢意时,响起了钟声,大家都各自回座工作了。在纸上写字的敏次,表情严肃,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听见啪嗒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墨水滴在纸张的空白部分,形成歪七扭八的黑点。敏次叹口气,换了一张纸。可是没多久又陷入沉思中,墨水滴答,那张还是毁了。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敏次发出不耐烦的沉重叹息声,对同袍说要去整理书库,就走出了阴阳部。总之,他就是想放空,专注做某件单纯的工作。否则,他怕自己会开始思考很可怕的事。他做了梦,是个噩梦,内容不记得了。
那个梦可怕到想不起来。人做太可怕的梦,就不会记得。
可是,大脑不记得,身体却记得。觉得害怕的身体,会心跳加速、紧张得直冒汗,四肢末梢会冷得像冰一样。
有股力量驱使他走到外廊,仰望天空。
眼前还是昏暗的天空。东边天空已经稍微改变了颜色,西边天空却还笼罩在夜色里。
即将落入汕头的月亮是待宵月……
啊,今晚是满月呢,他才刚这么想,就发现两道云夹着月亮。
他屏住了气息,清楚听见全身血色刷地不见了。
他觉得有点晕眩,就那样坐下来。
外面很冷,外廊也冷的像冰一样,他却毫无感觉,被远远超越寒冷的重大打击击溃了。
在整理书库时,看打六壬式盘,他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前几天,他焦虑、愤怒之余,用这个式盘做了占卜。结果有诅咒。
此外,还有占卜之外的预感,闪过胸口。
那天他对行成说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公主与皇子的母亲,也就是将来的国母……
自己的声音如回音般缭绕不断。
敏次听着这句话,心凉了半截,胸口好像压着块大石头。
将来的国母——真的吗。
当时浮现奇怪的预感,正一刻刻膨胀起来,慢慢削减了敏次的气力。
书从敏次之间滑落到地上。敏次被啪沙声响惊醒,全身战栗。
低头一看,指尖微微颤抖着。
“糟糕…手都冻僵了…”
敏次用力甩甩头,告诉自己:
今天早上的噩梦,只是一般噩梦。是满月时很容易做的噩梦。
那两道云,只是一般的云,凑巧两道细细长长地延伸而已。
好像看到月亮被夹在两道云间,只是因为不希望那种事发生,反而造成了那种幻觉。
对,一定是这样。越想消除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就会越不安、越恐惧。被这样的情感牵着走,就看不到正确方向,心会渐渐被困住。
“清醒啊,敏次。”
他激励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把脸朝上,开始念神咒。
“驱邪,净化!”
驱逐不按带来的邪恶,净化因恐惧而黯淡的心。
他反复念三次后,继续在心中默念祓词。祝词是传达给神明的言语,不能念错,不能失误。既然是禀奏神明,就没有时间想不必要的事。
离开书库后,敏次也一直在心中念着祓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