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早春二月,阳光带来了春日的温暖,一直在寒冬沉睡着的生命们开始渐渐复苏。
那些是从雪地里钻出芽来的款冬的花茎,梅树枝头冒出来的含苞待放的花蕾,连平日忙个不休的人们都注意到了它们鲜艳的萌动。
“……可是毕竟还是冷啊。”
坐在熊熊燃烧的炭火盆前,昌浩把肩上披着的褂子往上拉了拉,对坐在火盆对面的小怪提议道:
“唉,就这么坐着真浪费时间哪,要不烤点年糕红薯之类的吧?”
小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答说:
“昌浩啊,你是七老八十还是怎么,拿出点精神来!”
对使劲甩着白色尾巴的小怪,昌浩边在炭火上方搓着手,一边嘀咕着:
“可是……”
回头看去,视线前方的格棂上悬窗开着半扇。以前听晴明说过,如果用炭的时候不把窗户打开好好换气,炭之神灵就会发怒降罪于人,或者让人不省人事,或者搞不好还有可能直接把人送下黄泉国去。
从格棂上悬窗望出去是一片离天亮还早的夜幕。
“可是,离去阴阳寮的时间还早,躺下接着睡呢又可能起不来,昨天晚上睡觉前偏偏又忘了吃饭,这点小小的愿望(烤年糕红薯之类)有什么不好嘛。”
可怜巴巴地诉说着的安倍昌浩,过完年按照虚岁已经十四岁了。
虽然长了一岁,但是考虑问题的方式呀理解方式之类也不可能有突然间的变化,一切都是渐渐积累起来的。可是话虽如此,好歹这也是昌浩出仕的第二个年头了,还这么半吊子行吗?
小怪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一个人思量着,却没有把心里的唠叨说出口来。
长着红色的花一样纹样的额头上挤出几道皱纹,晚霞色的眼睛带着严厉的神色半睁半闭,纯白色的四肢有点像只小狗,像现在这样端坐在那里,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真的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只狗呢。
虽说是春天了,天亮的却还很慢。虽然昌浩已经穿好衣,戴好乌纱帽,做好了去阴阳寮之前的准备工作,可是由于早饭还没有烧好,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就算围着火盆取取暖,说些没边没际拉拉杂杂的话,也没什么可以责怪的吧。
昌浩茫然地看着火盆中的炭火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抬起头。
同时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早上好啊,昌浩!早饭快好了,稍等片刻哦!”
一天到晚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彰子,过完年就十三岁了。
彰子把门完全打开,提着一个小桶走进来,在昌浩旁边坐下,把小桶搁在一边,搓着手说:
“现在果然还是挺冷的呢。露树大人担心炭不够,所以让我送些过来。”
她提着的那个小桶里果然装满了炭块。
昌浩歪着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让母亲费心了,可是家里的炭也快要用完了吧,看来今天从阴阳寮回来以后得去买点了。”
昌浩一边往火势渐弱的火盆里添炭,一边考虑着。
彰子却对昌浩摇摇头。
“没关系,我去就是了。去集市就能买到呗!”
这话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两方的反对。
“不行,那可不行。”
“太重了,你别去,买东西得男的去,你绝对不可以。”
受到小怪和昌浩两个人的反对,彰子嘟起了嘴。
“可是,最近我几乎完全都没有出去过哦。说是太冷万一得了感冒就糟了。虽然冷是冷,可是多穿些不就好了嘛。”
昌浩苦笑了一下。
“是哦,最近流感很厉害的,你出去母亲大人会担心的。”
流感比普通感冒症状严重所以很让人头疼。已经有好多人发着高烧卧床多日了。皇宫内的官吏也有好多得流感的,前几天阴阳生敏次也生病晕倒了。
值得一提的是,敏次坚持要听当时的那堂课,在烧得通红的脸庞衬托下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即使咳嗽个不休也不肯离开书桌一步。同僚、上级看不下去,好不容易说服他回去休息,却在他刚起身要走时扑通倒在了地上。敏次对学业的热情实在是让旁人自叹不如。
“后宫的女官们说,女御大人们身体也不太好,其中都有出宫养病的。确实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出门比较好。”
昌浩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藤壶女御大人快要被立为皇后了,京城里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还是不要出去的比较好啊。”
听到藤壶的名字,彰子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哦?……终于封为皇后了啊。”
彰子的低语里颇有感慨的意味。昌浩默默地对她点点头。
彰子是当朝权倾一世的大贵族藤原道长的长女,本来是要以藤壶女御的身份进入后宫的。
可是,她现在却在安倍晴明的宅院里生活着。
后宫的飞香舍里,现在住着藤原道长十二岁的另一个女儿。被称为藤壶女御的她,很快就要被册封为皇后了。她的名字叫做章子,和彰子几乎同名。是藤原道长和某个女人生下的、彰子的异母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