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丽塔婆婆一头雾水地问,但雷欧只是摇摇头。摇摇头但仍然挥不去表情里的苦恼与困惑,他呻吟似的说:
我这个无可救药的小丑
※※※※※
正在替院子里栽种的草药浇水时猛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气息,德伊鲁回头一看。
黑外套加上黑长发,一时竟在那个姿态里感到死神般的凄惨气息,德伊鲁也为自己内心的震撼深感意外。尽管平常看起来只是一个温吞吞的女子,德伊鲁也知道她绝非如此简单。
是你吗?
德伊鲁叹息似的对拉蔻儿说。仿佛畏惧她的目光,他又回头继续浇水。
你妹妹后来情况如何?
德伊鲁调制好帕希菲卡的解毒剂,就匆匆逃离索罗桑家。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理由。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无法接受那时的女婴以十五岁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多亏您的治疗,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她原本想亲自前来道谢,是我擅自把她留在家里。
是吗
拉蔻儿没有继续说,也没有催他回应,只是静静凝视德伊鲁浇水的背影。
沉闷的寂静中,只有滴落土壤的水声横亘在两人间。
喏,你觉得怎样?终于德伊鲁望着渗入士里的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
什么事?
我的事。你也觉得我很傻吗?觉得我是软弱的人吗?
崩塌的正义。
帕希菲卡废弃公主仍在人世的事实无法安抚他,因为那无法消除自己曾经打算杀死无辜婴儿到最后都无法打消那个念头的事实。
为了什么正义、骑士精神而横冲直撞最后居然走上这条路。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
正如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想法。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正义行动。然而要贯彻一种正义,就等于要击溃其他有利害冲突的正义。
不,我早就知道了,那种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看破一切
但是,那一天将你妹妹扔进谷底时,我终于发现了,我什么都没有看破。只不过死赖着根本不存在的正义,单方面地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我很害怕那种事,深怕自己为了贯彻正义,必须做出某种无法挽回的蛮横行为。
拉蔻儿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
除了致谢以外我妹妹有留言给您。
语气里含有少许只有少许的深意。假使换成其他时间,可能不会察觉那种抑扬顿挫。
但德伊鲁明白了。
那个少女知道德伊鲁曾经想要杀她,所谓的留言,大概就是对那件事的评论。
是什么?
浇水声突然停顿。
德伊鲁杵在原地等待。
是审判他的话语?还是贵备他的话语?或是赦免他的话语?
什么都好。不论是什么话语,即使是万劫不复的谩骂,他也决定概括承受。
在正义这个词汇的庇护下,对自己的残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自己,有承受那些结果的责任。
对不起。
!?
听见大出意料之外的话语,德伊鲁不禁回头。
然后在刹那间醒悟了。
那个少女帕希菲卡既没有谴责也没有怒叱他,只不过是对负责除掉自己而人生大乱的德伊鲁道歉。
没有身为被害者的弹劾或宽恕,那个少女反而是以加害者的身分谢罪。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对德伊鲁没有任何责任。尽管如此仍毅然开口道歉,想必是因为她很清楚,任何被害者的话语都无法减轻他内心的重担。
然而
为什么
德伊鲁呻吟似的低语,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十五岁少女的气量吗?实在难以置信,而且那个少女完全不在乎他所犯下的过错。仍旧很高兴知道他还活着。
这么费心,令我愧不敢当。如果她当面向我道歉,说不定我会羞愧得上吊自杀。就连那样的少女都这么坚强、这么有气量我果然是软弱的人
当初他只要自己再多思考一下就好了。
关于自我正义,只要不停思考就好了。不论多么不安、多么痛苦,也不该肆意挥霍自我正义与骑士精神,而应该一步一步地思索自己的道路是否正确,并且好好地活下去。
你的确是个软弱的人,拉蔻儿说道:但我想是值得自豪的软弱。
拉蔻儿后面那句话让德伊鲁拾起头来。
正因为软弱,才能温柔;正因为软弱,才能致力让自己坚强。大家都是因为软弱,才产生羁绊;因为软弱,才会拼命思考、为他人着想。
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