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明显,但卡兰德罗上校的表情出现动摇。这足以让我确信,他没料到我方会提出这种提案吧。
就是现在吧──我下定决心地用力点头。
这样就能安排议和的程序了吧。我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心中没怀有这种淡淡的期待。
「您并没有听错。我方已准备好接受了。想进行无赔偿、无并吞,以及民族自决的提案。」
重要的一点。
帝国的失策很简单明瞭吧。
至今为止的外交交涉是即使旷日费时,也要追求「最大限度的果实」。而当沙漏的沙开始滑落时,当时,参谋本部所能选择的就只剩下确实收获「最低限度的果实」。
正因为如此,才会相信这次的交涉会成功。
「恕、恕下官失礼。雷鲁根上校,为了小心起见,请容我整理一下。为了避免误解,这边请容我用迂回的说法表达意见。」
「没问题。」
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伴随著这句开场白,卡兰德罗上校开口说道:
「贵国提出的无赔偿,不是『拒绝支付他国对帝国请求的赔偿』,而是『帝国不会请求他国赔偿』,下官的理解没有错吧?」
虽说是非正式……但这可是明白帝国军枢要意思的参谋将校亲口说出切盼议和的话语。尽管如此,卡兰德罗上校却还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确实是如此……请等一下。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贵国没有赔偿的意思吧?」
他带著困扰表情的询问,由于太过意外,让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我想我当时是愣然地回望著他。
从卡兰德罗上校口中说出的这句话的意思,超出我的想像。在大脑彻底理解他的意思之后,在这瞬间,我目不转睛地探头窥视对手的表情低语。
「赔偿?我们吗?」
「……雷鲁根上校。请问贵官,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这种事情假如不是认真的,是不可能提出来的。我作为乞求和平的当事人,是打算进行最大限度的提案。」
我们注视著彼此的脸,应该都从双方的眼瞳中看到了疑问。
有什么,不太对劲。
想吶喊,这不可能。
帝国应该是债权人。掀起战争的是协约联合与共和国。帝国终究只是为了防卫而战,是基于这种认识在追求著胜利。
然而帝国人的观点,义鲁朵雅人却无法理解。
「贵官这句话是认真的吗?难道不是为了免除赔偿,才提出『无赔偿』的交涉条件吗?」
怎么可能,我当场气愤说道:
「我们,可是放弃了请求喔!就连这种程度的妥协,都不足以作为让步吗?」
「……恕下官失礼,那么,你指的无并吞是?」
「当然是解放帝国现有的占领地区。我们有准备好证明莱希并不想要领土!」
简单明瞭。
毫无误解的余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双方鸡同鸭讲的对话,甚至让当时的我感到烦躁。
(插图008)
「也就是说……放弃纷争地区呢?贵国在原则上不考虑转让领土?」
「如有必要的话,进行民族自决投票就够了!还有,这就只限于占领地吧!」
不对,我说不定该承认自己在当时是抱持著困惑与恐惧。
尽管试著大喊,却毫无气势。双方鸡同鸭讲。而且,还是在某种致命性的根本部分上。
「……恕下官失礼,贵国在亚雷努之后说这种话?如今在纷争地区,帝国留下了多少分离独立派系的人啊?」
「这在法律上没有任何问题吧。」
「说要民族自决,也就是现状下帝国所占领的地区归属要由当地居民来决定,下官可以这样理解吗?」
「没错,有问题吗?」
我在对话中思考著。这种对话,帝都肯定就连想都没有想过吧。
实际上,没人暗示过我对方可能会有这种反应。
义鲁朵雅人不是会非常高兴地开始中介的手续,就是会带著恶意的背叛我们。可能会有的反应,就只有这两种。
这就是帝国的看法。
但出乎意料的,义鲁朵雅人感到了困惑。
伴随著叹息,卡兰德罗上校随手拿起桌上的水瓶往杯子里倒水,一面嘀咕著什么话,一面把水一饮而尽。在润喉之后,他伸手拿起雪茄,却又中途收了回去。
「雷鲁根上校,我们就放轻松一点吧。彼此都是军人,希望您能稍微敞开心胸,让我们坦率说出自己的意见。」
他在不顾形式,朝我直言不讳地这么说后,同时递来一根军菸。记得是义鲁朵雅军的制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