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怀著愧疚之情在心中抱怨。
如今不是该谈论胜利,而是该从容地谈论失败的时候了。
不过,帝国还没有结束。
国破山河在。
就算莱希灭亡,只要故乡还在,我们就能将最后的希望与情感寄托在下一个莱希上。我们该守护的、军人该效忠与侍奉的对象,终究还是故乡。要为了今日,将故乡的明日全都推入战火之中?
罪人是要怎样成为爱国者啊。
「……这你难道不懂吗?卢提鲁德夫。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朝著伴随著内心纠葛苦恼的自己,旧友忽然笑了。
「你有话就直说吧。凭你我的交情喔?」
他一如往常的话语,令杰图亚展颜舒眉。
「……只要立场改变,该说的话也会改变。这是艰难又没意义的道理,但也是事实吧。」
「这还真是惊讶啊。是要我用敬语跟你说话吗?还是直来直往的好?」
旧友以中将在与上将对话时显得太过轻佻的语调笑了起来,被拱为上将阁下的自己就像是要他别干蠢事似的耸了耸肩。
「反正因为我晋升了,所以你也会收到任命书吧。既然如此,就视为同阶之间的对话也无所谓。」
「虽然不是我在自夸,但你说得没错……消息还真灵通呢。」
「就只是想像过官僚机构的想法罢了。这种情况……要说是『调整』与『平衡』吧。」
卢提鲁德夫虽然缄默不语,但只要看他的表情就一目了然。能看出他有以他的方式同意这件事。总而言之,也就是对自己步步高升的地位感到羞耻。
只不过,自己可是早他一步因为掌控东部的必要性,基于政治理由获得「便宜将军地位」的人。
而且,做出安排的还是眼前这名男人。
东方方面军的黑幕杰图亚上将!还真是惊人的邪恶啊。就算要补上一句「军阀主谋者」的评语也行。
只是──老人自嘲。
谁会想要这种晋升啊!
年轻时要是知道会有这种未来的话,就不会去梦想了。
凭著年轻的特权,曾经相信过。自己会是作为开创莱希帝国未来的领导者,即使是非主流派,只要能凭实力撬开参谋本部的大门,就有望在军中飞黄腾达。
即使成为骯脏的大人,心中也还是有某处这么期盼著。认为只要胜利就能美梦成真。
准将时代,追求著胜利。
少将时代,几乎掌握胜利。
中将时代,苦苦迷恋著胜利。
过去的时光还真是美好啊。
跟现在相比,就只能叹气了。战败处理时的上将阁下,完全是惨不忍睹的荣光余晖啊。
令人深深感到命运的残酷。
「我就作为肩膀上挂著便宜星星的前辈,对得到肤浅星星的旧友发出由衷的恭贺吧。」
用恭敬包装著委婉,向旧友寄送出挖苦的话语。应该有权利向他抱怨吧。
「恭喜晋升上将,卢提鲁德夫。原以为我是帝国军政史上晋升理由最为肤浅的上将阁下……但这个最底层的地位要让给你了。」
「是战争的错。」
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错的反驳,很有旧友的风格。尽管有部分因为战争的艰难而改变了,但根本的个性还是一样啊。
既然如此,自己的回答也像是早就决定了。
「没错、没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拜此所赐,像我们这种不太受帝室、政府喜好的非社交性军人专家,才能歌颂著我们人生的春天。」
「这算是春天?」
「黑死病的春天。怎样?脑袋清醒了吗?」
堆积如山的战死者。
耗费掉的国家岁出。
帝国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无所获的下场。只要是有著正常感性的将校,任谁都不得不愁眉苦脸。
不对,这是身为爱国者,不论是谁都应该唾弃的现状。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忘记。
总体战的火焰,燃烧的是拥有未来的年轻人。
为了「继续战争」这个手段,作为祭品而尸横遍野的当事人们,不能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这是为了什么而牺牲,是要追求怎样的目的啊。
就算会被说是失败主义者,也不能不去想。
「是要化为骸骨,伴随著轻快旋律不断跳著骷髅之舞吗?还是差不多该考虑收拾行李,返回坟墓里了?」
杰图亚隔著司令部的简朴桌子凝视著旧友的眼瞳……同时不得不祈祷。友人能将敞开到无法如愿的双手收回。
「我们可是帝国军的上将阁下。就算说我任性,但不论你我,都有决定这么做的权利不是吗?」
杰图亚自身也已经不可能再假装相信自己是个善人。
但就算是恶人,也能为祖国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