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海兰,克里凡多接下去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位来到大教堂的访客只淡淡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像贝壳一样再也不开口。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候鸟,只说灾难即将降临以后就死去的那个传说一样。」
克里凡多晦气地这么说之后,海兰叹了口气。
「总之,枢机阁下、鲁•罗瓦阁下,都先坐吧。当然,圣女小姐也请坐。」
海兰给缪里的笑容,或许是当下唯一的宽慰。
鲁•罗瓦一面请我就座,一面灵活地挪动他硕大的身子,替克里凡多和海兰斟酒,并为我和缪里准备没有酒精的果汁才坐。
「首先呢,多亏了各位的努力,我们国内总算是团结一致了。在这里我要郑重地感谢各位。」
海兰如此起头后,克里凡多也举起啤酒杯说:
「舍妹能在劳兹本举办这么大的盛会,能力当然是值得赞赏,不过这骑枪术比赛实在是太绝了。当双方又是枪又是盾地打得昏天暗地以后,大家都认为感情不好的兄弟丢下了剑,像孩子一样打成一团了!最后两边都满脸鼻血泥土,鼻青脸肿地走出来,互相夸赞对方。还有怎样的和解比这种方式更好的呢?」
有人生来无法继承王位,也有人生来就被人讥笑除了等着继位外一无是处。身为王储的第一王子虽是个纤瘦的俊美青年,肚里的苦水却不输克里凡多。
外表与性格皆不同的两名王子形同油水之分,在任何场合握手言和,想必都很不自然。
但若是可以不顾身分地位,像延长童年般纯靠蛮力互殴的场合上,就不在此限了。
缪里开心到跳上栅栏,就是因为这两位老大不小的王子不顾颜面地把心里的不满全倾吐出来,全心全意地扭打起来。其中没有宫廷权谋,阴谋诡计介入的余地。
海兰面有疲色但不显得累,就是这个缘故吧。
「圣女小姐替我们挥手喝采,也来得正是时候。那让在场每个人都知道,那是笑得出来的打架。」
克里凡多面对缪里说道。我想这个野丫头应该没那么深谋远虑,不过那场架的确有可能打出怨气来。
缪里被夸得心花怒放,高高挺起胸膛。
「所以我啊,觉得十分有可能是教会听说了那场比赛而开始急了,所以派人过来。」
话题接上了找我来的理由。
「他说大公会议是吧?」
即使支开了闲杂人等,我仍压低声音。
海兰重叹一声,表情是不知所措。
「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觉得说不定是原本想趁王国内乱牟利的贵族在垂死挣扎。觉得王国的良心黎明枢机是个麻烦,所以假大陆之手排除障碍。」
觉得有道理而点头时,克里凡多说:
「不过我觉得应该答应才对。」
海兰和克里凡多像是对此曾有争论。而缪里依然不懂话题核心的大公会议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我身边生闷气。于是我替她问起,也顺便确认我没误会。
「那个人确定是说大公会议没错吧?」
意见相左的两名王族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我清咳一声,小心架构言词为缪里解释,以免造成误解。
「我想两位都很清楚,大公会议是教会中权威最高的会议,会议结果连教宗都非得遵从不可。如果我没记错,前次召开大约是八十年前,主题是与异教徒的战争。」
教会组织虽是以教宗为顶点的金字塔结构,但仍有许多举世闻名的大神学家、领地大可敌国的大修道院、血缘与俗世掌权者密不可分的有力大主教等权威分散在外,并不是团结无间。
存有异心、利害关系对立的人多得是,和俗世一样需要持续掌控。
可是关于信仰的大问题,并不是战争赢家说了算。教会中的是非,必须根据圣经来决定。
以和平方式执行此一原则的系统,即是大公会议。这会影响到散布于世界各地的教会组织该遵行的方向,而且权威最高的教宗也不得违逆会议决定,所以很少召开。
而那位可疑的旅人说,要请黎明枢机参加大公会议。
这其中有几个大问题。
「第一,教廷真的要召开大公会议吗?」
「我觉得是真的。」
克里凡多在胸前盘起粗壮的手臂,不服地说。
「因为我和大哥联手了,王国坚若磐石。这样一来,教会将在这场纷争里真正地落于劣势,所以想用大公会议取得共识。」
我也因为王国排除内忧,考虑缪里的建议周游大陆,所以明白克里凡多的意思。
「我倒是很怀疑。召开大公会议,就等于教会把这场纷争正式认定为足以左右教会历史的大问题。而且大公会议真的就是会议,将给予世界各地的圣职人员正式发言的机会。音量会大到变得像百家争鸣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海兰说得有条不紊,可见是经过反覆考量的结果。稍停片刻后,她再补一句:
「我不认为教宗敢打开这么可怕的盒子。」
这是慎重为上的为政者观点吧。
不将问题视为问题就没有问题,是掌权者的惯用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