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擦擦手后对我们招了招。大概是写给乐手的本子内容常被教会盯上,店家会挑客人吧。
店里摆著许多像鱼笼的网箱,穿了围裙的工匠们正拿著四方形的筛子泡水并甩动。墙边也有许多那种筛子,网的部分是以铁线制成。用大石头压住的木箱,是用来让纸浆脱水的器具吧。如果把缪里留在这里,她恐怕要十天以后才会回去。
我轻推到处看来看去的少女,引导她进入旁边房间。这里的墙镶入一整个书架,摆满了各种小簿子。
「买的话两枚王国银币,租的话一晚五枚铜币。」
银币价值依种类各自不同,王国发行的银币价值较低,但一枚好歹能换取工匠一家好几天温饱。这种小簿子没有圣经那样的精神涵养,既不能拿来吃,纸质又粗劣,要卖两枚王国银币未免太贵。
可是那价格大概不是为了卖钱,而是让租借费显得便宜吧。
「如果拿这里没有的故事来换呢?」
「这样租哪本都不用钱,不过抄书用的纸得在这买。但我想,你们手上也不会有这里没有的故事吧。」
他的确有本钱这么说。世上居然有这么多写给乐手用的故事,看得我都傻了。
「大哥哥,可以租几本?」
迫不及待地耳朵和尾巴都快跳出来的缪里对我投来炙热的视线。
我看不管说几本,她都一定会摆出不满意的脸,便稍微动脑这样回答:
「先租一本回去,抄完再来吧。」
相信她知道抄写文章有多么辛苦,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一样以后,很快就会放弃了。她还有跟乐手租来的阿罗涅骑士团故事呢。
而她像是没发现我的用意,说:「那选最厚的比较好。」脸凑到书架前面去。
「喔?年纪这么小就会写字呀?」
都听在耳里的工匠看著缪里赞叹道。
「绑在椅子上教出来的呢。」
工匠大笑一声,点了点头。大概有过类似经历。
「那么你老兄……是哪个贵族底下的文官吗?」
昨天穿的商行小老板风服饰,吸满了烤肉的烟和疯狂跳舞的酒汗,根本不能穿。所以在穿惯的服装加了条有点鲜艳的腰带,让我看起来没那么像圣职人员。
用如此文质彬彬的装扮来找写给乐手的本子,也难怪他会猜我是贵族雇来记录领地收入或代笔信件的文官。
「可以这样说。」
说这种轻描淡写的话也不会噎到,或许是种成长的证明吧。
而他这样的猜想,对有事想问的我反而方便。
「我每天都在祈祷上天多给我几双手呢。」
对咯咯笑的工匠如此铺陈后我问:
「听人家说,有一种印刷术可以一口气把文章印到纸上,不需要用手写字。如果真的有这种事,不知道能有多轻松。」
鲁•罗瓦曾说,那个印刷术还没完成就被定为异端,几乎没人知道。
但假如漏网的工匠用过那样的技术,或许会有点风声。然而我抱著一丝希望的问题,却惹来更大的笑声。
「有这种魔法的话,我就要把工坊扩大一倍,准备发财啦!」
那爽朗的笑容不像有任何隐瞒。这方面比我敏锐多的缪里还在物色她的书,对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话说回来,纸太好卖也是问题。总不能因为缺原料就要街坊别穿衣服吧。」
工匠说完往我看来。
「怎么样,可以跟你家领主进言一下,把领地里的旧衣破布什么的收集起来给我吗?可以的话爱抄多少都行。」
他放我和缪里进来,搞不好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对了,您说纸都卖完了嘛?」
「前几天有个穿得颇体面的人全都买走了,到现在都补不了货。」
总觉得那就是迦南。他对俗文圣经热情到我都害羞,说不定在计画所需之外,他也想为自己抄一份。
但无论如何,一张也不剩实在是很夸张的事。以破布为原料的纸,大半是用在商行记录每日交易上。怀疑近日景气有好到能把纸行库存清空时,工匠的牢骚传入耳里。
「我看吶,又是哪个贵族的虚荣心犯了,写那种无聊的三流诗歌出来丢脸。」
他伤脑筋地叉起腰,大声叹息。「贵族的虚荣心」这想也没想到的词,让我很是不解,接著缪里插嘴了:
「比如这本吗?」
并举起手上簿子摇了摇。
「骑士达古佛克冒险记。」
缪里念出的标题,使工匠皱著眉笑了。
「对,就像那本。真是无聊透顶。」
往缪里一看,她只是耸肩。
「对抗上千佣兵独守城塞,在神的庇佑下毫发无伤地凯旋归来。天上洒满花瓣,人人对他的统治感恩戴德,教堂敲响钟声。噢,英勇的骑士达古佛克。伟大的战士,慈悲贤明的领主。」
缪里仿照昨晚的歌手,有抑有扬地念出来,工匠赞叹地挑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