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子之后,强故意跑来其他城镇的酒馆,打听自己的诗歌受不受欢迎。结果发现乐手把他的诗当笑话,从此一蹶不振。这满怀梦想,梦想却二度受挫的男子终于拋弃自己的技术,终日醉生梦死。
「我诗写得不好,一定是因为那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一次就好……真的一次就好……我想看看能震撼我心灵的故事。看过以后,大家一定会愿意听我的诗,我就只是没遇到好故事而已。可是你们……」
说到这里,他已经醉得摇摇晃晃。
午后已经刮了一阵子的温暖南风,天也暗下来了。我不认为上天要为他流同情泪,但也不能丢他在这淋雨。为方便监视,奥兰多和罗兹将强扶到酒馆楼上的房间安顿他。
剩下的我们,在天一暗就漫起浓浓倦怠的酒馆门口喝著不凉了的剩酒。
「他的眼睛,就像暴风雨夜的蜡烛一样。」
鲁•罗瓦的形容,让我想起旅途中在路边的废弃小寮过夜时,被墙隙漏风吹得不停乱颤的烛火。那是种快要熄灭,却又会不时放出强光的烛火。
或许跟只剩下一点点芯,即将面临最后一刻的烛火很类似。
「我们每个人走的路,都是神的安排。对于他的磨难,我深感同情。」
迦南说出很有圣职人员样的话,叹了口气。
「只是,他和我们的前方,都还有光明。」
「唔咕……他说想听能震撼他心灵的故事嘛。」
只顾说话,都没吃到东西的缪里用面包夹块炸鳗鱼,抹上满满芥末大咬一口。
强想尽办法参与他梦想中的战场世界而遭受了无数挫折。身体贫弱,歌声连卷线亭的乞丐都嫌差,连最重要的诗词都是一看我们用来找他的簿子就知道,差到会同情他。
尽管如此,他还是敲了工坊的门,当了几年工匠。这应该不是有能无能,单纯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不过强不愿承认,坚持自己只是没遇到好题材而已。
说不定他也发觉了真相,而这份顽固是他最后的依托。
「他醉成那样,说的话能信吗?」
鲁•罗瓦的话让我想起,强就像脊骨被抽了一样,软趴趴倒在桌上呻吟。
「那也能说是深至如此的灵魂吶喊。」
迦南坚定不移地说。毕竟他们想成功达成计画,强的帮助是不可或缺。
「而且很幸运的是,这里有人能满足他的渴望。」
这话让我自然而然望向稀世书商鲁•罗瓦,结果他看的是在号称迷宫的教廷书库工作的迦南,而迦南以满怀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只有缪里不同于我们三者,自鸣得意地挺起了胸。
「看来我们三个的共通点就是谦虚。」
鲁•罗瓦捧腹大笑,缪里傻在一边。
「我是觉得鲁•罗瓦先生一定知道些稀奇的故事。」
「迦南阁下才摸过不少我没机会碰的书吧。」
「我听过的都是很难相信真的发生过的事。不过寇尔先生是真的将圣经译为俗文,正撼动著教会这巨大组织的人。这是弥足写诗歌颂的事迹,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惊人的吗。」
三人的视线在彼此之间打转。我发现缪里独落圈外而瘪起了嘴,赶紧拍拍她的背。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插入我等之间的陌生声音,是来自在稍远处监视周遭的迦南的护卫。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事。迦南先生,您忘了离开书库时的决心吗?」
这位比伊弗的护卫亚兹更寡言的护卫,一开口就是重话。由此可以想像,总显得从容不迫的迦南是在怎样的状况下离开教廷。
「现在不该闲聊,是决断之时。」
「唔……可、可是强阁下学那门技术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如今梦想破灭,不愿再碰那门技术。如果我们继续伤他的心,以鞭笞其心灵的方式去拯救别人,很难说是正义之举。」
迦南的护卫依然是那副铁面皮,双腿换边交叉的样子却看起来像是让步,人也恢复沉默了。
能激起强的干劲固然最好,但考虑到一个人的痛苦能换取世界和平,割舍也不是不行。
「没问题的啦!」
这时缪里站起来说:
「因为那个人一听到我跟大哥哥的冒险,心就动起来了嘛!」
缪里彷佛在说,激起强干劲的方式已经摆在眼前。
可是,这关系到堪称将世界一分为二的王国与教会之争,该对强说的故事,必须经过精挑细选才行。
而他对缪里的剑与狼徽深感兴趣也是事实。
于是为了说服深信我们的冒险天下第一的缪里,我用上了神学辩论的技巧。
「不是在否定你。就只是上山的路不只一条,在讨论怎么走而已。」
缪里闻到我在哄她而有话想说,不过鲁•罗瓦先帮腔了。
「以我的经验来看,每个人喜好各有不同。也就是说,不要全赌在一项上,每个人拿出一篇觉得够动听的故事会比较好。其实啊,人大多是遇到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