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都拉波涅尔传得沸沸扬扬的幽灵船骚动终获解决的两个星期后,我们走在通往劳兹本的归途上。
夹在温菲尔王国与大陆中间的这道海峡里,有条终年不变的北向洋流,北上航道不太容易受到天气影响。而且上天似乎太照顾我们了,顶著一望无际的蓝天,待在甲板上甚至会热。
拉波涅尔的大骚动里发生过很多事,最后我还发高烧躺了好几天,在这样的暖阳下晒一晒恰恰好。
望著清澈透顶的蓝天,让人觉得满载人骨的幽灵船实际存在的事彷佛远在天边,一切都只是月光底下的林中一梦罢了。
金灿灿的太阳在万里无云的天空大放光芒,我伸手遮挡,眯眼看见它淡淡的圆形轮廓。听说眼力好的水手,在白天都能见到蓝天另一边的银白星月。
自从那场大骚动以来,我望向天空的次数变多了。
因为天空总会让我想起在那场大骚动当中见到的金属球。
围绕老领主诺德斯通的种种风波最后一夜,我在他的林中小屋仰望夜空,见到金珠般灿烂的月。那屋子里,也曾有个似乎以月为本的球体。
从前有个不怕触犯禁忌的炼金术师居住在诺德斯通的屋子里,猜想那球体是最大的禁忌,是很自然的事。
「那颗球刻划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呢。」
喃喃的我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教会徽记。这世上对此有许多异想天开的看法,例如支撑大地的巨龟,海的尽头是断崖,在古书上写得是煞有其事。
而那当然几乎是骗小孩的童话故事,大人不会当真,持不同看法的也大有人在。尽管毫无道理,却又具有异样的说服力。
那个球体多半就是这世界的模型,源于「世界会不会是球形」这么一个自古以来屹立不倒的思想。
住在诺德斯通家的炼金术师据说是长年致力于寻找新大陆,某天就忽然不见了。假如她是去追寻传说中位于西海尽头的新大陆,就非得知道海的尽头,世界的形状究竟是怎么样不可。毕竟要是一路西行却真的掉进了巨大瀑布,那就哭笑不得了。
「可是,要是被教会知道了──」
世上有些绝不能说出口,不能存在的事。
像懂得人话,有时能化为人形的非人之人即是最好的例子。
这已经让我有愧于教会了,在诺德斯通家见到的那个球体又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风波平息后重访那屋子时,球体已经不在那里了。此后我也没机会跟诺德斯通问清楚,可以当作是看错了,或是烧得神智不清时作的恶梦。
忘记那一切,是我这神的忠仆该做的事吧。但若我们真有需要追寻新大陆的一天,那恐怕会是非面对不可的问题。届时我到底该怎么做呢,至今我仍没有答案。我甚至无法想像,当摆在眼前的事实恐怕要将我深信不疑的圣经彻底颠覆时,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无论如何,我都得做好面对结果的心理准备,不然紧要关头畏惧不前就糟了。即使我这样激励自己,脑袋仍深陷五里雾中,理不出半点头绪,满肚子近似晕船的苦闷。这天我又白白浪费好天气耍阴郁时,甲板上忽然爆出一大声海鸟惨叫和少女的呼号,将我从思索的深渊捞回来。
「哇!不要闹!没……没事的啦!不要乱动!」
我对这熟悉的吵闹声已经不惊不诧,叹著气转头望去,只见缪里在船员们的注目中抓住了一只海鸟。
「我只是要一点羽毛而已啦!啊,大哥哥大哥哥!羽毛笔是鸟哪里的羽毛做的?」
看来似乎没有表情的鸟类也有怕的要命的脸孔。然而缪里不管海鸟死命挣扎,露出一脸的天真笑容。
「那叫拨风羽……被你拔掉以后,它就不能飞喽。」
「咦,这样啊?」
缪里看了看抱在腋下的海鸟。
「不能飞就糟了吧……又不能把你吃掉。」
船上与港边少不了的海鸟外型优美,个性却相当凶暴。从前的旅途中,它们常常从空中冲下来抢我的食物。能让这样的海鸟吓傻,可见森林的霸主到了海上也是霸主。
「很可怜耶,放它走啦。鸟帮了我们很多次不是吗?」
即使身上还充斥著似乎又要发烧的倦怠感,但多亏了缪里的吵闹,我不至于终日流连在关于炼金术士的种种问题里。
我无奈站起,挺挺腰杆说:
「说到羽毛笔,你已经把之前那枝弄坏了吗?我不是才刚把笔头削好而已?」
缪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放走可怜的海鸟。平时它们不太拍翅膀,总是悠悠地乘著风,从高处用垂怜的眼神俯瞰不会飞的人类,现在却急得像鸡啪啪啪猛拍。
缪里捡起一根它掉的羽毛,到处打量一番。
「这个能用吗?」
「要用也不是不行,但是对你的手来说也还是太小了吧。」
她以握笔姿势捏住海鸟的羽毛。即使在少女手中,那也小得不堪使用。
「鹅毛就是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才会大家都在用。」
(插图010)
「鹅肉还很好吃呢。」
缪里说完摸摸肚子。
「快中午了吧,不晓得今天吃什么!」
这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