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从很低的位置传来,不太寻常。对方是个年轻的红发女孩,右手拿两只啤酒杯,左手端着装了四碟菜的木盘,大概是跟缪里之前一样用脚踢门吧。
粗鲁得很有港都的味道,引人苦笑。缪里很爱这种氛围,抓起一只炸小鱼丢进嘴里,满意地秀出尾巴耳朵。
「对了,我刚在说什么?」
「嗯?」
见到缪里迫不急待地把嘴往酒杯上凑,我一伸手就抓住她手腕。
抢过酒杯一闻,里头果然是葡萄酒。
「不可以喝酒。」
「为什么!我已经是骑士了耶!」
「跟那没关系。赫萝小姐交待过我,不准你碰火跟酒。」
搬出贤狼的名字,缪里再赖皮也得放下尾巴。
她嘟着嘴转向一边,泄恨似的往面包里猛塞羊肉。
「就是你还没说完的那个。你说人家规规矩矩是装出来的,那祈祷的人呢?」
尽可能塞满羊肉再大口咬下去以后,缪里扭动整张脸仔细咀嚼一遍才总算开口。
「去祈祷的那些人都只是外表看起来认真而已。全都是做给别人看,嘴里唏哩呼噜根本乱念一通。」
或许是缪里很讨厌作礼拜那种需要动也不动的事,特别容易注意到别人在做些什么。而城里的淳朴扒去一层皮之后,自然就是这场喧噪了。
「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就是被人逼出来的吧。」
我将缪里不碰的煮豆盛上面包,作出当然至极的结论。
「而这个人就是领主了。」
街上偶遇的商人也说过,城里的祭典在新领主上任后变热闹了。
「新领主应该是真的想驱除领地里的不实谣言吧。」
伊弗和海兰都认为,诺德斯通家的谣言是有人嫉妒他靠种麦致富而起,但那无疑是源自前任领主的存在。所以想藉改朝换代的机会,将那些谣言一次清空。
「这样说来,感觉太极端了点……」
「是吗?要去除人们心里的既定印象很困难喔,那就像大哥哥老是把我当小孩看一样。」
虽然缪里不平地啃着面包,但她动不动就说要赶快长大喝酒,又沉醉在神秘幽灵船的幻想里,多得是让人当小孩看的依据。
想当个人人景仰的骑士,还有得等呢。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喔。」
坐在床上晃脚嚼面包的缪里,用拇指腹抹去唇上的油说:
「因为他们真的有跟恶魔交易,所以怕人发现,想找人掩饰之类的。」
这样的想法,当然也很合理。想想纽希拉温泉旅馆的蜂蜜瓮不见那时候。尽管他多半不是真的和恶魔有交易,但仍有可能是崇拜恶魔的异端。
「又或者──」
缪里爽快吃完被羊肉塞得鼓鼓的面包,舔着手指说:
「到麦田去以后,可能会比较好解释吧。」
贪吃的少女长着狼耳狼尾,胸前垂挂着装有麦谷的小囊。在旅行路上昏倒的我能够活下来,就是因为有个掌管小麦丰收的奇妙巨狼救了我一命。
可是指出其他可能的缪里,脸上阴影仍未散去,也不打算拿下一块面包。
世上非人之人绝不算多,狼族同胞又是少之又少。缪里的母亲赫萝在多年旅途中一个也没遇过,该告诫自己别抱太大期待才是。
明明会深信不疑地说传说之剑必定存在于某个地方,就只有这种时候像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就在我希望成为她内心支柱而往她肩膀伸手时──
「可是狼到那边去的话,搞不好会跟人家吵起来。」
「呃,咦?」
还没来得及弄懂,缪里已郑重推回我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你忘记这里的领主用羊当徽记吗?不管怎么想都应该用狼吧!」
徽记也有流行与没落,而狼纹是属于旧时代的东西。先不论缪里有没有狼是森林之王的想法,但至少是认为既然他们藉狼的力量丰收小麦,当然该以狼作徽记。
「每个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即使这样劝说,缪里仍然嘟着一张嘴,抓起第二块面包就把羊肉当怒气一样塞进去。虽令人哭笑不得,但那总比心灵受创而垂头丧气好多了。
于是我先放下生闷气的缪里,开门探头出去,请路过的女孩拿点葡萄汁和淋满芥末酱的肉肠上来。
这晚缪里饱餐一顿之后,心情才总算好起来。
隔天,那场大宴彷佛只是梦境一场,商行又变成不管怎么看都很常见的正常商行。不过往卸货场多看两眼,一样能找到昨天没注意到的桌椅酒桶堆积在角落,几只共飨昨晚残羹的老鼠在缝隙间钻动。
在忙碌的商人与搬运工之中,亚兹谈妥生意并与对方告别后,注意到我们而过来问候。很会使唤人的伊弗,不只是派他来保障我们的安全,生意是一样要作。
既然遇上了,就顺便问问他昨天在城里看到的那些事吧。
「我也是很久没来了,真的吓了一跳。听说是新领主上任以后,尤其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