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这么多,够当人质了。
可是克拉克摇了头。
「不是。他们一直都是躲在石墙里面,祈祷事情好转而已。」
他表情哀伤,话里却有钝刺。和源自不齿的愤怒或许有点像。
「不然是为什么?」
面对我的追问,克拉克慢慢摇头。
然后吸一大口气,像是想聚集某些东西。
「你觉得夏珑为什么留我在这里?」
投来的视线,明显有近似敌意的情绪。
「因为……你和他们有一样的过去……」
「对,但不只是那样而已。她可是夏珑啊。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家可以召集、统率那么多被圣职人员抛弃的人,成为征税员公会的副会长。这样的才女,不会只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把我摆在这里。」
他的口吻卑屈得像是在怨恨,又像是自弃。
我不禁看看缪里,缪里也疑惑地看着我。
「夏珑是认为我有利用价值,才让我管理这所孤儿院。当时教会停发圣禄,我正为怎么活下去而发愁时,这其实是帮了我大忙。而且多少收拾教会的烂摊子,也有赎罪的效用。」
克拉克说得很快,像在倾吐积压已久的心事。最后又用力吸口气,继续说:
「夏珑留我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身世类似的同侪意识,而是因为我的身份。和你的来意一样。」
说到这里,克拉克的脸都卑屈到扭曲了。
「夏珑当初也是希望跟大教堂和解啊,所以她留我在这里传话。」
夏珑也曾经希望和解?惊讶之余,我感到一点希望。
「那你不是更应该帮助我们吗?我——」
「不,没用的。」
克拉克打断我的话。
「没用?」
「没用。你知道夏珑现在的眼神为什么那么阴暗吗……夏珑当初也对我的——不,对我们的父亲怀抱着希望。」
背后走廊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但很快就停了。大概是纺纱的女孩在哄了吧。
克拉克等到哭声结束,四周再次恢复寂静,疲惫不堪地说:
「夏珑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激进。当时征税权发得很慷慨,外地人发现这是个安身立命的好机会,便四处奔波来帮助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人,组织公会来提供更好的帮助,并不是为了血腥复仇。」
满心仇恨、无论如何都要将圣职人员拖出大教堂吊死街头的夏珑,见到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会露出温柔表情。
会有这两张差异巨大的面貌,是有原因的吗。
「在这里征税的过程中,夏珑发现劳兹本大教堂里有很多『叔叔』,便以征税为由要和他们对话。大教堂在那时候就已经是门户紧闭,高阶圣职人员死不见人了。夏珑是认为征税有王权作后盾,他们应该会答应。」
伊蕾妮雅也是这么想。
「可是大主教这些高阶圣职人员全都不答应,因为答应就等于承认自己的罪行。」
克拉克弯起嘴角讽刺地笑。我也能体会。
不承认,就等于没发生过。
教会的种种恶习,就是这样累积起来的。
「但只是如此,夏珑他们还不会那么愤怒吧。」
克拉克垂下双肩,望向窗外。
那张侧脸上,心思随渐显昏黄的午后阳光飞驰。
「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我一催,克拉克对着中庭闭上双眼。
「都是你的错啊,黎明枢机大人。」
随后投来的视线和言语与初会时完全不同,充满了愤怒。
「原因就是出在你在阿蒂夫升起了改革的狼烟。王国的圣职人员都慌了起来,纷纷询问教廷的意见,而答复就是『绝不妥协』。在阿蒂夫事件后,人们听说本来算是异端也算教会这边的北方群岛地区,竟然投靠了王国,而且教廷所派出的大主教还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回来,全城都在聊这件事。」
就是搭鲁维克同盟的船过去,想用钱收买欧塔姆他们的大主教。劳兹本是港都,事情是从船员传开的吧。
「这件事,让这个有许多外地商人的城市气氛变得很紧绷,大家都在传说教会不会允许王国继续占优势,早晚要开战。」
权力非得用武力保护不可。
而我和海兰打着改革教会的旗帜,挑战他们的权威。
「夏珑他们以为又看见了希望。认为在恐怕开战的急迫状况下,『叔叔』有成为人质的危险,会想到大陆避难。这么一来,也许会在临走前听听他们怎么说。」
会期待他人的善意,是因为心里还有慈悲。
夏珑个性实际,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也期待对方呼应。
「结果被背叛了?」
克拉克悲凄地笑,双手安分不了似的又叠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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