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慎踏实每一步似的慢慢说:
「我向来以为,『外甥』和『侄子』的生活都是那样。有的还可以接受正规教育成为圣职人员,爬到比『叔叔』更高的位置。毕竟他们有有力的『叔叔』,在升迁上有优势。」
也许是为了抑制怒火吧,她缓慢吸气。
「但是听了那个叫夏珑的故事以后,我才发现那恐怕只是少数。我……到底还是贵族的一员,只看见顶端比较清澈的那一层。他们不是篡改洗礼簿和下葬簿,把情妇装成寡妇赶出去吗?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牺牲在这个恶习底下,才能让他们处理得这么熟练。」
夏珑和克拉克所在的孤儿院有不少孩子,不可能全王国的孤儿都在这里,所以光是那一带教区就已经有那么多了吧。就连海兰这样对市井生活颇有了解的贵族也不曾瞥见的黑暗,是超乎想象地大。
尽管其中有些人因血缘关系受到厚待,衣食无缺,有的还能出人头地,但另一方面,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人也非常多。
「我……原本还打算视情况阻止征税员。因为他们可能是克里凡多王子的先锋,而且我也以为他们征税其实是为了钱。只要他们会像伊弗说的那样,成为战争的火种,他们有什么目的根本就不重要。」
海兰的叹息,是对于人世的残酷和自己见识的狭隘吧。
「……知道这种事以后,是教我怎么阻止他们呢?」
在有不少贵族断言下层阶级不许反抗权力者的状况下,海兰的愤怒令人宽慰。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身为一名爱好和平的人,我还是想尽可能避免战争。」
海兰当然是大大颔首。
「在感情上,我站在他们这边。但老实说,想阻止征税员应该是非常困难。这么一来,就需要从贸易商和教会的关系着手……要是真的切不断,就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算盘泡汤的计策。」
到了这里,就接上伊弗的计划了。
「那个叫伊弗的提出的计划,正好是一场及时雨。喔不,根本是救命绳啊。」
海兰喃喃地这么说,拳抵着嘴沉思。
伊弗表示她要反过来利用教会的诡计,但也因此令人怀疑。
即使是黑暗当中的希望之光,也无法冒然伸手。
「真是的,原本我现在应该把你引荐给国王或第一王子认识的,可是看样子要延后一阵子了……」
海兰吐出哽在胸中的气,靠上椅背说:
「这不是我能独断的事,必须上奏,可是这样他们肯定会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而且——」
她往我看来。
「国王已经为如何对付教会苦恼很久,很可能会直接采用这个提案。因为无论风险再大,这来得实在太是时候,利益也大得不得了。」
也就是伊弗在绝佳时刻献上了绝佳妙计。
「然而成功就算了,考虑到还是有可能出差错,我认为你应该跟这件事保持距离。毕竟等事成之后,要怎么推销你都可以。国王或有权势的人,也只有笑得出来的时候才愿意见人。」
海兰说得像是玩笑话,不过我仍为她用心之深佩服不已。
这件事如海兰所言,牵扯到王国的命运。所以海兰不能私自决断,必须禀奏第一王子,王子再告诉国王。一经采用,海兰也要负责。
由于计划本身听起来太惊人,还有伊弗这个不安要素,我嘴裂了也不敢说这是把有利的赌。
然而海兰却想独自扛下所有责任,不让国王或第一王子对我留下坏印象。
「对了,你看起来好像很信任那个伊弗。」
海兰将话题拉回伊弗身上并问。
「除了你们是旧识,有更好的根据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而身旁的缪里则是用另一种充满猜疑的眼神看我。
虽然我的答案多半没有明确到符合海兰的期望,我还是说出了我乐观看待伊弗的理由。
「单纯在交易这件事情上……我觉得她值得信赖。」
「意思是……?」
我咀嚼伊弗的话,回答:
「只要没有其他生意比她的提案更赚,我们是可以信任她。」
伊弗要扮演教会和王国的双面谍,一手掌控停滞的贸易。这种行为无非是走在悬绳之上,但只要能走到另一头,就有数不完的财富。
若伊弗背叛我们,就表示那能赚到比数不完的财富更巨大的财富。
「……凭我的脑筋实在是想象不到。」
「我当然也想不到,只是……」
「只是什么?」
在海兰的视线下,我觉得不能不说。
「我实在不觉得伊弗小姐是欺骗我们。」
我是认识她才这么想吗?海兰似乎也在犹豫该不该这么说,这时缪里开口了。
「……我大概也能感觉到大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缪里表情不太高兴地说:
「因为那个像坏狐狸的人是坏狐狸……反而可以相信的感觉。」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