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和海图。所以我打算搜集所有可能为航海提供护佑的圣遗物献给王国,请他们再度前往新大陆时,让我们的船也加入他们的船队。标下徵税权,只是请教会教堂打开门户的藉口,并藉由协助徵税博取王国的好印象。而且在我看来,这次徵税本来就是为了筹措探勘新大陆的资金。」
那不像是三两下想得出来的计画。
感觉出人意表地实际。
「可、可是王国近期很可能会和教会开战。教会与异教徒的战争就持续几十年了,这次恐怕也不短。王国会有余力做这种近乎空想的冒险吗……」
伊蕾妮雅听了摇摇头,彷佛见到不听管教的小孩,以我完全想错方向的口吻说:
「假如王国和教会对立的原因其实就在这里,您怎么说?」
思绪忽然一跛。
「……什么意思?」
「坊间流传的对立原因,不外乎是税收问题和教会长年腐败,但你不觉得这不太合理吗?这都不是最近几年的问题,王国也从腐败中吸了不少油水,而且从来不曾和其他国家斡旋请求援助。单纯是因为一时义愤而异军突起这种事,实在很不自然,就像刻意单独与教会保持距离。」
听在受这故事感动而离开出生村庄的我耳里,并不觉得奇怪。
「这……难说吧。阿蒂夫目前燃起了改革之火,王国也正忙著翻译圣经俗文版,启迪民众对信仰的认识……」
「我知道这种事一时很难相信,总之我是认为新大陆的确存在。或者说,所有被称为恶魔附身者,像我们这样的非人之人都相信新大陆的存在。」
能说得如此肯定,表示她有所依据。
羊女像头准备冲撞的羊,猛一低下头说:
「据说当时,只剩下一艘船载著少数几个生还者回来。而这些幸存的船员都声称,有恶魔住在海洋尽头的大陆上。恶魔撕碎了他们的同伴,大到咆啸足以冲开大海,每一步都能踩出湖泊。船员是趁夜逃回船上拚死拚活地划,到了外海才终于回头看清恶魔的全貌。那是巨大得能把山当椅子坐,手一伸就彷佛能摘下月亮的──」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怔。我也听过同样的故事。
从前有个修士到处搜集世界各地的古老传说和异教神话,以确定自己信仰的神是否真的存在。例如宿于麦中的狼、在草原彼方悠然漫步的黄金羊、大到头尾天气不同的蛇、长寿得额上长出巨木的巨鹿等。乍看之下全都是异教徒的荒诞空想,然而它们有个奇妙的共通点──全都在某一时期忽然消失殆尽。这些远远凌驾人类力量的传说生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据说他们全都丧命于一场史诗之战。
对手,是森林与精灵时代的王中之王。
「猎月熊……」
死在那暴君的爪下。
「知道这传说的人,任谁都会先想到它,而普通人几乎没人知道猎月熊的故事。」
我会知道,是因为曾经和缪里的父母一同旅行。
而且还不是自然听说,是经过一番探寻才终于得知。
「传说中,猎月熊在战后消失在西方大海中。甚至能拔下山岭,投海成岛的猎月熊,不太可能愿意屈于人身,在人世中苟活,可是传说发生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他们。而且现在人类分布得太广,难以隐居,所以我想──」
「猎月熊还活在海洋尽头的大陆上?」
伊蕾妮雅点了头。
「王国有没有可能是有意击败恶魔,而认为教会的信仰之剑不仅早已钝锈,还能预测到他们心思全都会放在争权夺利上,只会碍事呢?王国也不是不知道,多年前那场教会与异教徒的战争,最后教会窃占了许多战利品,一定不会想重蹈覆辙吧。」
也就是一艘船只需要一个船长的意思吗。
「王国的造船技术近年来急速进步,又从大陆每一座山头砍伐大树送过来,您不觉得这可能是在准备探索新大陆吗?」
纽希拉的位置已经够深山了,却经常还有原木从更深处顺流送到山下卖。山里零星聚落居民所织的麻布也会直接略过纽希拉,送到山下的城镇贩卖,听说大多会制成船帆。
而买家正是温菲尔王国。这是因为他们盛行远地贸易,需要制造大量船只。
「我相信只要用新大陆这个关键字,就能解释王国的大部分行动。假如错过这次机会,我们恐怕就注定只能在人世的阴暗面过活了。从这个镇的大教堂取得圣人涅克斯之布,将是相当重要的一步,所以请您务必协助我们……喔不,不该这么说。」
伊蕾妮雅转向我和缪里,神情有如教堂前乞怜的穷人。
「能请二位加入我的计画吗?只要能得到在人类社会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寇尔先生,以及狼这般森林霸主的力量,我们的计画一定会有大幅进展。」
这说不定全是伊蕾妮雅的妄想。研习信仰的途中,我学到人有时只会看见自己想看的事物。
此外,我还有个无法就此相信伊蕾妮雅的理由。
假如她说得没错,王国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征服新大陆,就等于王国其实不在乎信仰正误与否,排除教会不过是为独占新天地做准备。
这么一来,对于相信这能匡正教会,传播正确信仰给全世界而战的人来说,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当权者政治斗争的一枚棋子,病灶得不到根治。
伊蕾妮雅说法中的疑点,使我难以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