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缪里摇摇头,登上石阶说:
「在纽希拉那种深山的时候,我还以为走到哪里都只有山呢。」
可是山有尽头,接下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最后止于海岸。
那么,海的尽头又是如何?
凡是见过海的人,都必定有过这种疑问。
「我学到的是……海的尽头像瀑布一样。」
那是否为真其实无关紧要。这样解释只是求个方便,替睡前胡思乱想的无解疑问姑且找个答案。
「不过,我从很早以前就对教会教的这些事抱持怀疑也是事实。」
缪里听我这么说,抬头看来,眼神像个满腹好奇的孩子。
「再说如果跟瀑布一样,瀑布底下又是什么样呢。」
「所以应该是怎样?海的另一边又是大陆,大陆另一边又是海吗?」
我是可以用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缪里。
不这么做,是因为把她当小孩耍对不起她。
「致力于究明世界之谜的炼金术师们,主张世界其实是一颗球。」
我将手帕揉成球,端在缪里面前。
「他们说世界就像这样,如果一直往西走,总有一天会从东边回来。」
而这些球形世界还有好多个,我们口中的太阳、月亮和星星都是。我们脚下的大地,也不过是那些星辰的其中之一。
这样的观点触怒了教会,遭到强烈否定。
只因与圣经所言的世界观过于不同。
「所以世界并不是无边无际的吧。」
向来对教会教诲充耳不闻的缪里如此轻易就接受了教会的说法。虽想否定,传授她正确知识,却不知孰是孰非。来访纽希拉的伟大修士中,也有几个因为长期钻研天文学而支持新说法。
想著想著,缪里以从未听过的冰冷声音说:
「太好了。这样总有一天能找到猎月熊。」
「……」
我哑口无言,看著走在身旁的缪里。
见到的不是天真调皮,成天忙著嘻笑怒骂的少女。
只有一头红眼睛里燃烧憎恶之火的狼。
「我的名字不是来自娘以前的朋友吗?听说杀了她朋友的就是──」
听她说到这里,我正面抱住了她。
丝毫不理会周围可能会投来奇异的眼光。
即使匆匆来去的行人撞上肩头,我也不为所动。
会这么用力拥抱缪里细瘦的身躯,是为了扑灭沾上麦捆的星火。
不能让复仇之火占据她幼小的身心。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直接接受伊蕾妮雅小姐的话。」
平时这样拥抱缪里,她就算熟睡也会抱回来,或是把脸往我胸口蹭。
可是现在,她双手只是无力下垂。
「猎月熊的存在,无论对你的母亲和她的同伴,还是所有精灵时代的生物,都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假如传说都是真的,那我实在无法想像伊蕾妮雅小姐要怎么应付猎月熊。」
要在那建立非人之人的国家,就只能奉猎月熊为王或是驱逐他。而就猎月熊的种种传说来推断,事情恐怕不可能和平收场。
我不觉得伊蕾妮雅会没想到这点,所以已经有所计画了吧。
例如消灭猎月熊之类。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我的手从缪里身上松开,抓著她窄小的双肩直视她的眼。这女孩其实非常在意自己身上流的血,只是在纽希拉从不表现出来罢了。在北方岛屿地区,她也曾猜测黑圣母会不会是狼的化身。
缪里的母亲贤狼赫萝失去了所有的同伴,且几乎是死在猎月熊爪下。然而赫萝历经长年星霜,即使有令人心碎的回忆,却也拥有懂得如何回避无解难题的弹性。
相对地,缪里只有十来岁,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散发著鲜明的光辉。甚至会实际找寻只存在于文献另一边的血族,对仇人感到浓烈的愤怒。
我这个人类或许没资格在这方面教训缪里,但我不仅是一个人类,更是她的兄长。
「请你千万不要去想报仇的事。因为那已经是很久很久,早就被人遗忘的时代的事了。」
缪里没答话,也没看我。
她点头似的收起下巴,脸靠上抓著她肩膀的手。
「离开村子以后,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比自己以为的更像狼。」
这话使我心里一阵不安,不过她抬起头后正视著我,脸上是无奈的笑。
「不要这种表情嘛。只要大哥哥还肯抱我,我就不会乱跑啦。」
我是能当那是种颓废的真情告白,不过缪里想窝在我怀里,不仅是因为孩子般的单纯感情。如同我为信仰禁欲节制,缪里也有些不为人知的苦处。
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让她摆脱那一切,但愿意为她尽一切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