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可是能否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无法眼睁睁看著缪里死去,绝对不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这种事。
自从来到这座岛,我遭遇了一连串难以置信的事,目睹了自己心中的空虚。但我依然肯定,就只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
那就是──
「我不会拋下缪里。」
世上唯有缪里真心相信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能成为圣职人员拯救他人。
我不知道神会不会听见我的祈祷,但我听得见缪里的祈祷。能不能实现,全看我怎么做。缪里信仰的对象,就是我。
若无法实现她的祈祷,又如何能向神祈求同样的事呢。
火堆的光芒,照在生命之火犹如风中残烛的缪里侧脸上。
不该是这么平静的表情。就连睡觉,缪里的表情也很丰富。
我不会拋下缪里。就算她要为拯救百人而牺牲,我也非得陪著她不可。
因为我曾向她承诺,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你可以尽管恨我。」
我体格虽不强壮,但欧塔姆是明显瘦弱。或许平日几乎不进食,都窝在这里雕刻吧。
不过他手上有凿子。看起来又钝又破,只能勉强削动黑玉,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还不知道能不能刺破皮肤。
若是把利剑,胜负一瞬间就能决定。
这样打起来,双方肯定遍体鳞伤,凄惨无比。
那又如何。
神始终是那么残酷。
「缪里。」
就在我低喃她的名字,准备攻击欧塔姆的那一刻。
「人类总是这样。」
欧塔姆开口了。
「转眼就忘却恩情,惑于私欲。」
脚动不了,不是决心因这些话而动摇。理性外的部分,制住了我的双腿。
欧塔姆注视著我大口吸气,长至腹部的须发随之膨胀。原以为是眼花,但我真的没看错,欧塔姆体型顿时大了一圈。
「展现奇迹还不够,非得降示惩罚,人类才会想起为何信仰。所以我才需要在这里不断雕刻,提醒是谁救了他们,有什么不能遗忘。」
仍然坐著的他,身体却大到我必须仰望。彷佛某种玩笑,他用非常困苦的姿势俯视著我。
欧塔姆也是非人之人。
这时,我发觉自己的短虑。问缪里怎么看欧塔姆时,她说他身上没有野兽的气味。
我故乡拜的是什么神?
「恨我吧。我会怀著你们对牛猪的罪恶感,请求神的宽恕。」
一双乌黑的大手,要将我捏碎般伸来。
我无路可逃,就算能逃,缪里就在背后。
神啊!
剎那间,有东西从旁窜过。
一团银色曳著尾巴扑向欧塔姆。
「野兽?怎么会!」
缪里化成狼形,扑向欧塔姆。
正要站起的欧塔姆大叫著失去平衡,轰隆一声跌在地上。震裂屋顶,倚墙放置的黑圣母像纷纷倒下。
但他仍拚命甩手要赶走缪里。不一会儿,他发现了。
银狼并不在他面前。
经过异样的沉默,我毛骨悚然地转身查看。
缪里静静地躺在那里。
嘴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笑意。
「缪里!缪里!」
那该不会是她的灵魂吧?
我摸摸她的脸颊和脖子,全都冷得吓人。于是不敢相信地抱起那虚弱得似乎要崩散的身体,耳朵凑到她嘴边,还有细微的呼吸。
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知道缪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为我唤起了奇迹。
我掀开毯子紧抱她。现在只能祈祷,她能像我在海中那样感受到我的体温。告诉她,我就在这里。如同她直到最后也舍身救我,我也会陪伴她直到最后。
我很快就感到背后有人接近,可是没有回头。我不想为他浪费时间。
要杀就杀吧。反正我活下去也没意义了。
还想咒骂自己如此无力地活著。
「拿去吧。」
喀、叩隆。几块黑色物体伴著清脆响声滚了过来。有的像石头,有的刻到一半,有些甚至已有精美雕饰。
转过头,见到身形依然膨大的欧塔姆凝视著我怀中的缪里。
他表情苦涩,似乎有满腹疑问。
不知道那是否因为非人之人间的某种情怀,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