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十分合理。
可是,缪里就在我身旁垂死,现在或许还来得及救她。
我非常想表达这件事却说不出口,是因为明知说再多也没用。这里什么也没有,只能祈祷。
欧塔姆静静别开眼睛。看似有点内疚,会是错觉吗?
「祈祷吧。我也会为你们祈祷。」
他转过身去,紧握黑圣母这么说。
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使我落魄地回到缪里身旁,像个断线傀儡垮坐下来。平时蹦蹦跳跳,老爱调皮捣蛋的小女孩,现在却像将要沉睡百年的公主。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嬉笑、哭泣或怒骂了。即使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也一定是毫不犹豫地追著我跳海。在海中见到的笑容和当时的体温,我都记忆犹新。
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的生命之火逐渐熄灭吗?
我读了那么多遍圣经,和那么多研习神学的人对话,朝朝夕夕一心祷告,最后却落得这种结果,岂不是太过分了吗?
承认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全是错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失去缪里。
要埋怨神,以后时间多得是。寻找可燃物的途中,我恍然想起衣服也能烧,便急忙脱下上衣尽可能拧乾,提在火上。焦急的我将衣服尽可能贴近火焰,反而快把火逼熄了。
心想烤乾衣服就能烧的同时,我也开始担心细枝会在那之前烧完。缪里的生命也是。
我拚命忍耐因绝望而嘶吼的冲动,手也好脸颊也好,一个劲地搓。
虽然我的手也相当冰冷,很害怕自己是白费时间,但现在别无他法。
好希望她能醒来再看看我。问我:「大哥哥,为什么你表情这么难过?」
现在,此时此刻,就是我需要神帮助的时候。可是缪里说得没错,神没有从圣经里跳出来救她。我也在心中对黑圣母大喊,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何不让我和她一起沉入海底,这算什么奇迹?
黑圣母的真实身分不是人类,而是古代精灵。她的雕像,结果也只是和泥炭跟煤一起出土的废物,毫无价值。人们崇拜的不过是个伪神罢了。
这时,我忆起一件事。
「……毫无……价值……?」
记忆回溯到港都阿蒂夫。在那坐满渔夫的餐馆,海兰所说的话重返耳畔。黑圣母是用黑玉雕成,性质类似琥珀,摩擦后能吸起沙砾或羊毛,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还有……一个办法。」
我喃喃低语,并倒抽一口气。噗通、噗通。血液开始奔流,脑袋发烫。
没错,这里还有东西能烧。
烧黑圣母像就行了。
欧塔姆那时内疚的视线,就是因为隐瞒这件事吧。岛民们当命一样珍惜地随身携带的黑圣母像,据说是来自日渐枯竭的煤矿坑,相当贵重。
在港口送我们来此的渔夫虽说日后可能只能向外地买黑玉,而岛民不会有那种钱。
但是,人命应该重过黑玉。既然欧塔姆身为修士,应该也能明白这道理。
我站起身,深深呼吸。
这次没有发晕。
「欧塔姆先生。」
欧塔姆没有回头,也没停手。
「您的黑圣母像,能分给我吗?」
他这才愿意看我。
「用来祈祷吗?」
这蒜装得也太明显。
「我现在只能燃烧信仰了。」
欧塔姆的眼稍微瞪大又眯起。那是见到不愿发生的事成真时的表情。
「不行。」
他简短回答,看得出握著凿子的手多使了点力。
「圣母像所剩不多,不能浪费在有没有救都不知道的人身上。死了这条心吧。」
欧塔姆又转回原位。
「我已经对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了。」
欧塔姆的每一字都像铅块那么重,压退了我。他的话背负著多少包袱,我已经亲眼见识过。这地区就是建立在这样的根基上,要维持如此危险的平衡,只能依靠对黑圣母的祷告。
这么一来,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得救的人焚烧黑圣母像并不合理。天平两端并不均衡。这是倡导博爱的圣职人员很容易遇到的典型恶魔问题。
若杀一人能救百人,你如何选择?
欧塔姆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并做好遭人怨恨的准备,毫无扳曲原则的意思。他以沉默来强调自己是接受了过去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拯救百人,如今才会留在这里。
本能告诉我,不可能说服他。
我逃跑似的转向背后。
我们在那一刻的确死了一次,缪里也是抱著赴死的决心跳海的吧,而最后却奇迹性地漂到修道院。欧塔姆的话是千真万确,人终要一死,哪怕只是稍微延长也值得高兴,感谢神的恩赐。
道理上无懈可击,连蚂蚁都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