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我和缪里的闲聊。
──海盗不是会从目标的船侧边撞上去,然后衔著短剑吼叫著抢船吗?
记得自己是说:「嘴里衔著短剑,不就叫不出来了吗?」
海盗船的撞角一举冲破了我们的左舷下方。
「────」
我连那是别人的吶喊还是自己的惨叫都分不清。
当我察觉,自己已身处黑暗之中。
分不清上下,手脚似乎正拚命挣扎,又好像是错觉。会觉得缪里就在身边,大概是发油气味的缘故。「大哥哥!」的叫声,也是我自己的奢望吧。
缪里。
念起她的剎那,一阵猛烈冲击使我无法呼吸。
直到浮上水面,我才发现自己落海了。
「咳咳、咳咳!咕噗……」
咳没几次,迎头淹来的浪又把我压回海里。
比起寒冷,无法呼吸的恐惧更令我惊慌。
身体重得像陷入泥沼,是因为御寒衣物吸饱了水吧。
我拚命把头探出水面呼吸,睁开眼睛,见到船的一侧。船没有翻覆,但少了几枝桨,也许是被撞进海里了。
我仰望护栏,不禁发笑。
无论怎么挺身也构不著。
而且船被波浪推得愈来愈远,把我留在周围什么也没有的漆黑汪洋。
这时我发现,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寒冷使我的肢体开始使不上力。在纽希拉冬猎时,猎人曾教我不慎跌入河中的简易应变法──用尽全力温暖身体。不然手脚在一百次呼吸之前就会冻僵,再不用一百便失去意识,并在最后的一百前死去。万一发现落水者……想到这里,我发觉没必要想下去。
毕竟这片海比纽希拉的河水更冷,也没有地方上岸。
不必等一百次呼吸,我就会沉入水中,人生的各种选项随之消逝。
这时我终于发现,脑袋里只剩下一件事。
那多半就是所谓的后悔,一句短短的话。
「对不起。」
我真该早点向她道歉。无论她不理我还是拒绝接受。
可能是御寒衣物里藏了点空气吧,手脚几乎已不听使唤,老天却恶作剧似的反覆让我被浪涛压下去又浮起来。
让我就此沉没吧。
睡意般的自弃侵蚀肉体,使我闭上双眼。
据说人在弥留之际会作梦。
看来那种梦已经开始了。
「大哥哥!」
缪里从逐渐漂远的船尾跳了下来。
我恍惚地看著她,想的只是这样衣服会弄湿。
缪里直接落海,溅起水花。
见到她的头浮出水面,拚命向我游来的模样,我才明白这是现实。
「大哥哥!」
「……缪……为、什么……」
话已经说不清了。彷佛臼齿融化黏住了嘴,下巴不听话地紧咬,僵得张也张不开。
缪里似乎是脱了衣服才跳海,身上衣物薄得夸张。
真想骂她:「感冒了怎么办。」
「大哥哥、大哥哥!」
缪里的手抓住我的脸,一阵大浪盖过我俩。
头能浮出水面,是因为缪里抱著我游的缘故吧。
「为、什么……」
为什么跳下来?我用眼神这么问,而她却像是跳进夏季水塘,甩去脸上水珠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
紧抓著我的缪里,身体暖得勾人睡意。
「就算大哥哥跌进黑暗冰冷的海里,我也绝对会跟著跳下去,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只要能陪在大哥哥身边,要永远待在海底我也甘愿。」
我看著缪里的眼,她的表情笑中带泪般地扭曲。
原来她这么爱我。我恍惚地想。缪里是真心相信自己的感情,并宁愿为其殉道。即使我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我使劲力气驱动僵硬的身体,拥抱缪里。
并用无意对神祈祷的嘴说出最后的话。
「缪、里……」
「怎样?」
泛红的眼开心地看著我。
「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
或许我只是作了这么说的梦吧。
世界变得好安静,身体不再随波晃动。
明白自己正在下沉之后,有个念头闪过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