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和风声,使潜声说话的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以及雕刻黑圣母像的修士知道奇迹内容的情况,和不知道的情况。」
缪里听完就耸个肩,一副不敢恭维的样子。
「大哥哥,你每次都很爱在奇怪的地方计较耶。」
缪里错大了,这是很重要的事。
假如岛民和修士都真心相信圣母的奇迹,事情是最单纯。毕竟过去发生的事已无从证明,而他们都是皈依教会教诲的人,值得相信。但若岛民或修士有一方相信奇迹其实是由非人之人引起,并不是神的奇迹,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想拉拢单纯佯装相信教会教诲的人成为对抗教会的战友,我们就得对他们的欺瞒视若无睹。可是听船夫的语气,这地区的人不相信教会权力,却又对信仰极为真挚。
这么一来,我就得查清此处的信仰主干──雕刻圣母像的修士信仰真伪。
其他的不说,在信仰这方面,我有自信立刻看出对方是否造假。修道生活的每一刻都是与自己的战斗,若有丝毫欺瞒,马上就会露出马脚。例如衣不蔽体,指甲缝却乾乾净净的人,绝不可能以严苛的节制生活折磨自己。
「可是大哥哥,问太多会被人讨厌耶。」
在旅人群集的纽希拉出生长大的缪里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
「我非得确认这片土地的信仰是否正确不可。」
一阵特别强的风刮过,几乎要把我吹跑。缪里闭起兜帽下的眼睛,拨开浏海。
「因为你所谓的使命嘛。」
缪里耸耸肩,用手套掩鼻。
「不说那个了,这里好冷,会感冒。至少找个石头挡一下嘛。」
即使习惯了纽希拉的雪山气候,这里的海风却截然不同。我们互相依持著走过栈桥,踏上岩礁。这里小到实在算不上岛,只有摆一个小屋规模的建筑物,和四、五个成人围圈烤火的空间。
可能是涨潮时段吧,波浪都快冲上我的脚,一刮风就是满脸水花。无论如何,从这里都不可能游到岛民所在的港,摇旗吶喊也看不见吧。
假如修士真的在这种地方严守起居戒律,他的感觉恐怕异于常人。
好比圣经中隐居沙漠的传奇隐士。
「缪里,你在那个凹洞等等吧。」
我将声音压得更低,不是因为有秘密企图,而是在修道院必须保持静默。
「为什么?我想看里面长怎样。」
她当然是抗议了,而我也挑明地讲:
「女人不能进修道院,这是对信仰的敬意。」
缪里原想反驳,但可能是从表情看出辩不倒我,嘴不平地抿成一线,把头甩开。
「我去去就来。」
我拍拍她的肩,换来一声长叹。等缪里坐下,我才往修道院走。路上回头瞥一眼,发现她很刻意地抱腿缩成一小团,于是叹口气折回去,将自己的围巾往她领口塞。被羊毛围巾盖住红通通的鼻子后,缪里摆出「没办法,就原谅你吧」的表情。
接著,我再次接近石造小屋。整栋屋子看不见任何奢侈的痕迹,大城镇商行后院的置物室差不多就是这个样。最多只有两个房间,且空间是否能让成人放松躺直都很难说,就各方面而言都与舒适无缘,令人很怀疑这里到底能不能住人。
可是,单纯在墙上留个洞,贴上油纸构成的窗口透著烛光。
连门板都没有的入口,垂挂著鲨鱼之类的皮。
我用手拨开冰冷粗糙的皮,里头就是祷告室。
入口正前方的墙上架了个小棚,两侧烛台点著火,黑圣母像坐镇中央。尽管克难,那应该就是祭坛了。
在这个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房间中,我发现一个怪异之处──祭坛下,是一片海。
或许是因为室外光线,水色由蓝转绿。墙壁的遮挡使水面没有起伏,但明显与外界海水相连。修士该不会是浸在里头祷告吧,光想就让我头皮发麻。彷佛浸到最后,会直接被吸进极寒的海里。
「有事吗?」
这时有人冷不防出声,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转头,见到一个骨瘦如柴,须发披散的男子从邻房注视著我。若在镇上见到,我肯定会误认为乞丐。
不过他的手黑得像涂了颜料,表示他就是这岩礁上雕刻黑圣母的修士。
「抱、抱歉打扰。」
我端正姿势,手按胸口鞠躬。
「我名叫托特.寇尔,立志从事圣职。」
弯腰时见到的手臂,让我看傻了眼。海水与污垢使他的皮肤有如皮革,不像人的手臂,简直是木雕。抬起头,从眼睑间见到的双眼也彷若饰物,感觉不出情绪,就像面对野鹿一样。
「为、为了增广见闻,我想请教您一些黑圣母的事。」
我两腿打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修士不仅只穿破衣,还打著赤脚,让我对穿得密不透风的自己羞愧不已,完全被他震慑。
随后,修士开口说:
「真主虔诚的忠仆啊,我不过是日夜献祷的一介尘埃。虽然神要我们与他人分享,但我实在什么也没有,连杯热水也端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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