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幕

;恶魔骗人时,一定会展现近似奇迹的伎俩。

  「哎,我懂。从大陆或遥远南国来买鲱鱼的商人听了这故事,没有一个不是一脸怀疑。」

  赶紧揉揉脸颊的我逗笑了约瑟夫,缪里却瞪我一眼。

  「不过呢,这些疑心病重得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商人,到最后全都信了黑圣母。盖在这地区的修道院无法长久持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当地人没有任何捐献的缘故。」

  令人如此笃信的圣母像,使我再一次往恶魔的犯行作联想。

  约瑟夫继续说:

  「这里有很多船只因黑圣母显灵而得救的故事,而且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爷爷还小的时候听人家说……』的那种故事。我也曾经亲眼见过一次。」

  约瑟夫似乎不打算说服我,回忆当时情境般闭上眼,将握在手中的圣母像贴在胸前。

  细致雕纹上的磨损,就是这样日积月累来的吧。

  「那是一次秋天的出航。」

  咻。外头传来尖锐风声。

  「我们的工作,是从土地盐分重到长不出粮草的地方,把山羊跟绵羊移送出去。羊群都饿得皮包骨,生了崽子也无奶可喂。而人们得靠羊奶羊肉活命,还得靠剃不到多少的羊毛御寒,情况是一样惨。这是攸关一个海岛小村能不能活下去的事。」

  我想起下船时,使缪里呆愣的荒凉景象。据说愈往北行,环境就愈加艰困,愈难生存。约瑟夫在成为德堡商行的商人前,也曾以这海域土生土长的岛民身分,为当地生计尽过一份力吧。

  「当时状况糟到只要晚一天移送,就会多死一头羊。而多死一头羊,家里就有人没东西吃了。那天早晨风很暖,天色有点阴,墙摸起来还湿湿的。村里的老渔夫说这种天气绝对不能出海,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冒险。即使人家说这种日子会被白色恶魔给吞下肚,可是眼前的危机比不确定的东西严重多了。」

  啪叽、啪叽。炉中木柴发出爆裂声。

  除约瑟夫外,我和缪里没有一点动作。

  「搭船到会长草的岛上,其实要不了几刻钟。天气好的时候,那里看起来近得游都游得过去。而且海像湖面那么静,没有半点风,机不可失。要是等到明天,说不定湿气会重到开始下雨、刮风起浪,到时候家畜全是必死无疑。」

  我不禁想像人们为求生存,决心冒险搭船前往新天地的神情。

  「于是,我们航向了视野有点模糊的大海。船桨每次拍打海面,都可以清楚看见涟漪不断扩散,消失在雾气之中。我们相信船是朝著那座岛前进,可是不管前进多久都看不见岛的影子。后来眼前愈来愈白,彷佛被恶魔给遮了眼。」

  「……浓雾吗?」

  在深山长大的缪里怀著畏惧说出那个词。

  山上不时会飘起甚至伸直手就看不见指尖的浓雾,而缪里也深知那有多恐怖。在那梦幻的世界中,就连她母亲那样巨大得人类必须仰望,只能以神形容的狼也会迷失方向,除等待雾散别无他法。

  若环境换成脚下全是水,等待也会被吞噬的海洋,情况将是如何呢?

  从约瑟夫眉间皱纹之深,可窥见当时是多么绝望。

  「人家说雾会把人抓起来撕碎再吃掉,但事情并不是那样,说不定会抓人还好点呢。浓雾很快就掩盖了我们的一切,连甲板上的人都看不见彼此的脸。山羊和绵羊也似乎都发现不对劲,静得很诡异。我曾经被卷进能把海浪刮得像小山的风暴里,可是那时候也站得稳稳的这双腿,在雾里却像婴儿一样,还跌了好几次。」

  「我在山里遇到浓雾的时候,会一直大声叫喔。」

  缪里替彷佛身陷迷雾的约瑟夫打气般这么说。

  约瑟夫感叹地笑了笑。

  「我也是。我连自己在哪里都弄不清楚,拚命地叫。后来大家谈起这件事,才发现每个人都一样。可是那白得吓人的浓雾吸走了每个人的声音,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

  约瑟夫眼神飘渺地往炉中添点漂流木。

  「划桨的人,都想相信自己仍在前进而不断地划。完全分不清方向,就只是一股脑地前进。平常时候,我们就算闭著眼睛,也能从洋流或海浪的阻力来分辨自己大概在哪个位置,可是那天真的一点风也没有,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到后来开始有人就只是抓著桨乱摇,拍打海面。当时我紧紧握著这个黑圣母像,几乎要把祂弄碎。因为我们相信,到了这种时候,黑圣母一定会救我们一命。」

  当人类的力量无可奈何时,就只能向神求救。

  约瑟夫紧握胸前的圣母像,继续说:

  「我沿著船边护栏往船头爬,发现船上的人也都有同样打算。即使不说出口,大家心里都明白。于是我们抿著嘴点点头,拿出自己的圣母像。」

  约瑟夫重现当时情境般高高举起黑圣母像。

  「伟大的圣母啊,指引我们这群可怜的羔羊吧……刚好船上真的也载了绵羊跟山羊。我们向天呼喊,把我们的希望都寄托在黑圣母像之中,把祂丢进海里。结果──」

  缪里紧张地向前倾,我也逐渐被拖进情境之中。

  「船突然用力一晃,有人大喊触礁了。这里的海域很复杂,无论引水人再怎么凝神细看,意外也从来没停过。就在我们绝望得开始发抖的时候,奇妙的事发生了──船自己动了起来。」

  看著约瑟夫描述的神情,我的心境变得很不可思议,而这是有原因的。

  他的故事实在太离奇,我也很怀疑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奇迹。可是问题不是听者理所当然的疑念,而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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