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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也是明白了某些道理般慢慢点头。
他没问我缪里为何称呼我「大哥哥」,是因为他对流浪学生有些了解吧。流浪学生组织里年纪小的,会以兄长称呼前辈。
「那么,你们这次出海就是受了那个贵族的命令?」
「是的,那是她的宿愿。她听说这一带因为环境恶劣,人不容易往这里流动,非常适合潜心祷告。」
这也是不算谎言,与事实沾上点边的说法。
「原来如此。听说阿蒂夫那出了点宗教上的事,所以是察觉世人的信仰走了样,想多兴建些修道院,绷紧信仰的准绳吧。」
约瑟夫圆鼓鼓的肚子愉快地晃了晃。看来阿蒂夫一事已经传开了。
「这个地区适合盖修道院的小岛的确到处都是。我们商行也时常承揽输送物资的工作,不过……最长大概也只持续三年吧。啊,抱歉抱歉。」
即使在偏远地区兴建修道院以追寻救赎,倘若环境过度严酷,大多数修士修女还是会选择离去。有时是因为出钱的富人蒙主宠召,物资从此断绝所致。
修道院不会因为兴建起来就能自力存续,修士也有忍耐极限。祷告与清贫之屋,非得需要俗世黄金与某种程度的舒适来支撑不可。
「每个人表现信仰的方式都不同。只要愿意虔诚祷告,无论是上山下海,神都一定听得见。」
见我微笑著答覆,脱口说出真心话的约瑟夫放心地搓搓大肚腩,并带著尝试补救的僵硬笑容说:
「可是请别误会,这一带还有很多坚持正确信仰的人。尽管这时期看起来很不怎么样,可是我能用这一带的名誉向您保证。」
「我当然相信。」
我不打算在这质疑他们的信仰深浅,单纯以闲聊的态度表示同意,但约瑟夫接下来却说出我不得不认真看待的话。
「信仰黑圣母,的确不时会招来怀疑的眼光。不过我们的船员比谁都虔诚,对神的信仰都是忠贞不二。神的教诲也深植于这一带人们的心中啊。」
听约瑟夫的语气,他的家乡很可能就在这一带某座岛上。
会不会被缪里笑蠢,胜负在此一著。
我尽可能佯装自然,注意声音不要岔气,把话说出了口。
「黑圣母?圣母还有分黑白吗?」
感觉上,约瑟夫是个远比常人更热爱自己职业和家园的性情中人。
所以我决定彻底装蒜。果不其然,他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地问:
「喔喔,您不知道吗,这样不太好喔。这一带去哪里都得靠船,没有黑圣母的保佑,在海上根本安不了心。请稍等,我去请黑圣母过来。在这片人类力量十分渺小的土地上,只有慈悲为怀的黑圣母是我们的依靠。」
约瑟夫几乎要掀翻椅子般猛然站起,直往隔壁房间去。
炉里「啪、啪」地发出阵阵柴薪爆裂声。
缪里喝光锡杯里最后一口羊奶,打个大嗝。
「还算可以啦。」
并神气地下个评语,嗤嗤地笑。
约瑟夫捧来的黑圣母,和海兰在阿蒂夫给我们看的几乎相同。不同的部分,就只有这尊比较小,细微刻划略少。
「只要是这地区长大的人,出海时都一定会把黑圣母带在身上。」
约瑟夫以粗大的手稳稳抓著圣母像这么说。侧边有个串绳的麻袋,出海时应该就是放在袋里当项炼戴。缪里听了开始搓弄胸口,是因为她脖子上也吊著装满麦谷的袋子吧。
「这和远航船只船头上架的圣母或圣人像不一样吗?」
听我一问,约瑟夫感叹地摇摇头。
接著露出想一口气解释完的表情,但眼睛忽然转向插在炉前的烤鱼。
「啊,差不多能吃了。这边,身体周围的鳍都烤酥了,很香喔。」
串在细棍上烤火的,是扁扁的比目鱼。我是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缪里也为那奇妙的形状看呆了眼。
「我们的网能捕到的顶多只有盘子大小,可是大风雨的日子,从可怕深海拖上来的网里面会有很大的喔。像这样!可以到这么大喔!」
约瑟夫肩膀都要卸了似的振臂画个大圆。缪里毫不怀疑地大吃一惊,两眼发光,但我只是配合她作个表情。商人款待客人时说的话,只能信一半。
「海里到处都是陆地上作梦也想不到的生物,传说也是多得数不完。不过这种鱼呢,味道是愈小愈香。来来来,快趁热吃了吧。」
虽然这种鱼平时是整天贴在海底,白肉部分烤起来却是松软绵密,好吃极了。烤得香香脆脆的鳍咸得够味,让人一口接一口。缪里似乎想把在船上吐空的胃装满,已经开始啃第二只了。
原本该骂她贪吃,不过约瑟夫见到客人这么爱吃当地的鱼是开心得不得了,我也只好先忍忍。缪里身上就是有这种力量。可能是给人小狗的感觉,忍不住就想多喂喂她了吧。
「话说这个黑圣母,不只是船只的护身符。黑圣母曾经实际救过我们。」
在过分宽敞,没有其他喧嚣,不断送上寒意的土地上,只有三个人和一只狗在黑暗中围著炉火。屋外漆黑一片,寒风片刻不息。在这种环境下,约瑟夫讲得愈热情,我脑中那个字眼就愈清晰。
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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