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蜂蜜的羊奶,可能是这一带的家常饮品。缪里刚吐了那么惨,现在喝羊奶不知道好不好受。结果她像是鼻涕被蒸气融化,一边吸著鼻子一边开心地喝香甜的羊奶。
「这会馆还满大的嘛,平常会比较热闹吗?」
「是啊。现在是冬天的渔货捕捞期刚告一段落才这样,前一阵子,这大厅还满满都是鲱鱼桶、买家跟搬运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而且每天商船走了又来,热闹得不得了。」
话虽如此,这大厅并没有什么鱼腥味,感觉像在介绍破败古城的往日风光。
「接下来这一季里,也会有很多人趁著春季暴风雨出海赚钱呢。」
我也喝一口羊奶,发现它甜到牙齿都快融了,不过正适合这个又冷又暗的地方。
「趁风雨?」
「重点也不是风雨,而是它带来的各种东西。有时会冲来一些长角的海兽,或是把大鲟鱼打到岸上,东西多得很。」
长角的海兽这几个字听得缪里目瞪口呆。可能是听起来太虚幻,以为是某种比喻吧。
可是,我曾实际见过那种海兽。据说角上具有长生不死的力量,有些人拿来当灵药使用,非常珍贵。海里到处是陆地上无法想像的奇妙生物。
「再来就是琥珀吧。风雨过后,会有不少琥珀冲到岸上。」
浅显易懂的寻宝情报,点亮了缪里的眼睛。
「小的岸边就捡得到,可是大的会沉到海底。所以镇上有人带著大铁筛搭船过来,比较贪心的,筛子还会大到一个人快要抱不动呢。然后这些人会到遍布这海域的小岛上去,慢慢等大风雨过来,趁风浪还没停就跑到水深及腰的浅滩上,泡在冷得几乎要把手脚给冻断的海水里拚命淘海底。为了避免冷到昏倒,他们还会用绳子绑住彼此,可是被浪卷走的人还是年年都有,危险得很。」
光是想像灭顶那一刻,我就怕得浑身发寒。
不过缪里却入迷得鼻孔都要喷出烟了。
「再等到后面那些秃山开满花的时候,那些想一夜致富的人就会涌到这岛上来,到时也很热闹。有的人很厉害,只跑一趟就从海底捞出了身家。到了夏天,则是会有很多矿工以此为根据地,到其他岛上的泥炭、煤炭或露天铁矿场去。虽然我们这最近已经不景气了一段时间……但总之就是,两位不巧在难得清幽的时候来到这里。」
商人说完哈哈大笑。
「那么,我们那艘船卸下的货,就是用来渡过这段淡季的喽?」
「是啊,正是如此,或是要送去更北方的岛屿。我们的商船还要过几天才开,所以我和这位好伙伴正在偷闲呢。」
商人笑著用拇指往连接大厅的房门比,有只看似聪明伶俐的狗正在窥视我们。
「平常它很亲人的,可能是敬畏神的威光吧。」
我想它怕的应该是继承狼血的缪里,但我当然不会说出口。
「话说回来,两位特地搭其他商行的船过来,是有急事吗?」
商人用白得像鹿角的光滑漂流木拨弄炉火,语气淡然地问。
缪里吸一口羊奶,侧眼看我。
彷佛在说:「你应付得来吗?」之类神气的话。
「而且,两位都很年轻呢。」
商人调节火候之余,不掩商人的评量目光转头瞥视。
然而,我也十分清楚这样一大一小的搭档很引人注意。于是我端正姿势,以手按住胸口敬礼道:
「我名叫托特.寇尔,这位是缪里。我从小就离乡背井当个流浪学生,修习神学,现在受到某位贵族的照顾。」
「喔?」
商人把用来拨火的木棍直接塞进炉里,抬起头说。
「哎呀,失敬失敬。我是这会馆的主人约瑟夫.列梅涅夫。」
我跟著握住他伸来的手,掌皮硬得像山林野兽一样。
「看不出来你曾经是流浪学生啊,就像见到了奇迹呢。」
约瑟夫毫不顾忌地笑起来。看来他知道流浪学生都是些怎样的人。
「是啊,那几乎都是打著学生名号,到处偷蒙拐骗的人,等于是放荡的代名词。当时我潦倒得和乞丐没两样,因为一时贪心想多弄点钱,结果就连所剩无几的盘缠都被骗子卷走,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喔喔,那真是……」
「但就在这困境之中,神给我指引了一条生路。在九死一生之际,有个旅行商人收留了我,还教导懵懂无知的我各种知识,每天还拨给我一点时间读书,我才能有今天。」
「喔喔。」
听我这么感谢似乎容易遭神谴责的商人,约瑟夫这个同行显得有些自豪。
「那你这位同伴呢?」
约瑟夫手一指过去,这种时候特别机灵的缪里就挺直腰杆,露出微笑。
「我受到某位贵族的赏识而离开落脚的村庄时,她躲在行李里跟了过来。原本应该得把她送回去……可我毕竟是流浪学生出身,所以……」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信奉神之教诲的我不能说谎,不过圣经上也充满了模糊不清的语句。只要说话对象有点脑筋,自然就会给自己作一套解释,自认聪明的人更是不会问得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