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聊的不是教会和温菲尔王国,不然就是海兰。有的像在观望情势走向,有的将出面反对恶税的海兰当救世主般颂扬。
我望著这样的人群慢慢地走,在太阳下山也未歇业的摊子买块炸鳕鱼夹面包吃。缪里好像在白天工作时赚了不少小费,自掏腰包多加条猪肉香肠。
「如果穿原先那样出门,真的恐怕不能好好吃一顿呢。」
遭醉汉纠缠,逼问我支持哪边的情境清楚得彷佛就在眼前。
「看场合穿衣服可是很重要的喔?」
缪里还歪起头,像在问我究竟懂是不懂。我笑著点头,往她脑袋一戳。
我们就这么站在路口啃面包,看著来来往往的人,听著形形色色的话。
不晓得他们平时对什么感兴趣,都聊些什么。其中有个人说,只要能拿到圣经的俗文译本就会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那呼声充满敬畏,彷佛只要一书在手就能将教会弊病一扫而空。
那当然是他的醉言醉语,囫囵相信恐怕只会招致失望,不过那也表示人们对译本是多么企盼。有如此雄厚的民意作后盾,距离海兰实现愿望肯定不远。即使贵为大主教,应也不能任意忽视民意。必然会端正陋习,和我们一起指出教宗的不是。
「照这个速度进展下去,正义的曙光很快就会到来了吧。」
而阿蒂夫的教会或许将就此成为带动改革的哨箭,串起一个又一个城镇响应。一想到自己做的事能推助这场改革,心里就激动万分。
我以这般充满希望的眼光观望街角风情时,背倚著墙啃面包,完全融入了这城镇似的缪里叹口气问:
「正义……你说正义?」
「有什么问题吗?大家不都是朝海兰殿下指示的正确方向走吗?」
缪里面无表情地看著我,并以正牌商行小伙计的架式用下巴往旁边指。
我不解地看过去,见到几个男子在酒馆外沿路放置的长椅上哄闹。
「哈哈哈!」
「来喔~来喔~看这边、看这边~」
在煽动什么似的喧哗声中,搀杂著几声狗吠,原来是醉汉手拿肉乾在逗野狗。这件事本身并不稀罕,城墙内到处都是动物。
「来吃啊,十分之一的肉喔!捡去吃啦!」
男子扔出肉乾,狗也立刻拔腿追上去捡食,其他人看得哈哈大笑。随后,我发现狗的模样不太寻常。
脖子吊著形似主教服的围兜。
「狗主教!吃我们的十分之一面包啦!」
狗每次吃下他们扔出的东西,都让他们笑得人仰马翻。
缪里乾笑著,我则是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是以极其露骨的方式冒渎权威。
「大概从昨天开始就有人这样。我虽然在纽希拉早就看惯发酒疯的人,可是这种的跟那边完全不一样。有点……可怕。」
缪里吃完面包,用衣服擦擦手说:
「今天上午,有个主教从附近岛上的教会来到这边,那时候也很夸张。」
「……怎么个夸张法?」
有东西吃的狗高兴极了。尾巴摇得愈猛,男子们也笑得愈大声。
「教会高层搭的船,好像一定都会挂漆上教会徽记的帆嘛?所以呢,大家马上就知道船上有什么人,拍手跟欢呼的声音大到我耳朵都要聋了呢。」
回头往缪里看时,见到一张阴暗的脸。表情和她说的话对不上。
难道缪里是不希望主教受到热烈欢迎吗?
才这么想,就听见年轻貌美的小伙计叹了口气。
「根本就没人在欢迎他啦。商行的人告诉我说,因为镇上一面倒是敌视教会的气氛,于是大主教找他来助阵,对抗那个金毛。而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故意用超大声的拍手跟欢呼迎接他,毕竟不能直接把人家的船掀翻嘛。结果主教下船以后完全搞不懂状况,知道自己来到很恐怖的地方,脸都发青了。」
恶意。
港边全是不满权威,滚滚沸腾的恶意。
「明明每个都讨厌你,却争著来握手拥抱的感觉真的怪恐怖的耶。那个人看起来不错的主教就这么夹著尾巴跑出港口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仗著权势作威作福吧,即使是这个镇的大主教也是如此。既然他对圣事十分认真,骨子里一定不是个坏人。
「经过这几天工作下来,我发现大家都不太注重细节。该怎么说呢,我想想,大概是只要有对象可以崇拜就好的感觉吧。不管哪个人,都会因为自己已经很穷了还要被人抢走钱财而生气,可是我问他们什一税是不是真的那么重,他们却笑嘻嘻地说从来没被收过。」
的确,教会不会向那些终日搬送货物才能赚取微薄收入的人一一徵税,当然是找大商行、税关或地主。不可否认地,成本一层一层叠起来,终究会影响市井小民的支出,但实际感觉恐怕不怎么明显。
「大哥哥我跟你说喔,我大概知道你相信的是怎么样的东西,也看得出来你翻译圣经的样子是真的很热情、很快乐,所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缪里抬望而来的眼神,是前所未有地严肃。
「大哥哥翻译的东西,现在外面也有抄本了嘛,可是现在却变成大家只是觉得有那个就能痛骂教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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