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交给身后侍从,让他送过来。
也许是大主教的行动过于出乎意料吧,海兰表情有些疑惑。
就只有一种可能,会让大主教说出那种话并送来羊皮纸。那份译文纯粹是我以自己的方式解读圣经词句,当然多的是讨论空间。不过海兰认为阿蒂夫的大主教恐怕根本不曾详读圣经,这样的人不可能想找人辩论教理吧?
难道是出了明显谬误?不,我立刻屏弃这念头。每句译文我都反覆推敲了好几次,而且就算我技不如人,也不会有那么容易挑毛病的谬误才对。
侍从终于将羊皮纸送到海兰手上。近看起来,那果真是我熟悉的笔迹;内容也全是预言家赞美神的话语,应该没有寓言或疑似隐喻的词句等解释空间大的部分。
海兰似乎也一眼就看出羊皮纸上的译文在圣经哪一章,没多看就交给我。
「这里怎么了吗?」
我接下羊皮纸,从头逐字检视,但看来看去还是没错。看著自己的译文,书写那部分时的兴奋与喜悦,或是熬夜翻译时的睡意和腰痛都一一浮现脑海。
但是,缪里却突然扯了我衣服一把。
脸还贴近羊皮纸,但注意的不是字,而是纸本身。
「这个……」
几乎就在缪里开口时,大主教也说话了:
「由下数来第四行,在圣经应该是对神再三赞颂,令人感动的一段话吧?」
由下数来第四行?
从上端读起的我开始从下倒溯。
接著,不禁叫出声音。
「咦?」
我感到海兰转过头来,但无法应对。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腿发软,一股呕意涌上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寇尔?」
我连移动视线都做不到。海兰起身离席,抽走羊皮纸自己看。随后全身一颤,猛然抬头。在耗人心神,从早晨延续到傍晚的毅力竞赛中眉也不皱一下的人物,现在竟如此震惊。
然而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大主教。
「难道……不,怎么办到的……」
这一句话拯救了我。对,怎么办到的?
这绝不是我译错,因为那赞美神的语句,居然变成了「神是猪,其教诲等同猪叫」。
「什么难道不难道。那是他的笔迹,也就是那个年轻学僧在你的庇护下写出来的。」
听了大主教的话,海兰再度表情懊丧地低头看羊皮纸。笔迹确实一致。
全是完美得可怕的,我的字。
简直是那晚恶魔潜入房间,让我写下这段话。
但就在这时──
「大哥哥,有师傅的味道。」
缪里的低语使我明白了一切。
替我誊写复本的师傅共有三位,而其中一人尽管不识字,与其他人相比却是技术较好的一方。为什么?因为文字也是某种图画,只要能正确照抄就能胜任。
而能够正确照抄的人,只要改变几个字词的排列就能伪造任何文章,把狐狸藏进羊皮底下。有人潜入过我们的房间,设下这一切。缪里的警告应验了。
若有立刻认真检查译文不就没事了吗?我后悔莫及。
「寇尔,真正可恶的是耍骯脏手段的人。」
这时,海兰对我这么说,并在我注视他时用力颔首。
「而且,那可能是趁刚刚休息时调包的,这样就防不了了。」
的确,若是昨天调的包,仍可能被我发现。这么说来,或许海兰的假设才是实情。
尽管胸中仍苦不堪言,经过海兰的安慰,我已有思考的心力。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就事论事吧。我们是中了陷阱没错,可是造这么明显的假有什么用?由于对方十足有伪造的技术,可以想见这将成为各说各话的无谓争论。再说那句话实在是太刻意了。
这会是为了进一步争取时间吗?要是让镇民知道我们为这种事情争论不休该怎么办?民众不会认为海兰和他部下发疯乱写,而是会觉得大主教用了下流手段吧?
怎么想都只有反效果。
假如那能有任何效果,那会是……
想到那会是什么时,我背脊全凉了。
「写出并持有这种言词的人──」
大主教说道:
「当然就是异端没错了吧?」
「这太武断了!」
海兰大喊的同时,办公室的门猛然掀开。
门外是满满的阿蒂夫士兵。
「不许动!我现在以散布异端文宣,以及制作禁书等罪嫌拘捕你们!」
「岂有此理!」
海兰的护卫们彷佛将这一吼视为号令,手全扶上了剑柄。没有拔剑,是由于在神圣的教堂内拔剑的当下就会成为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