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关注日本的『卡哇伊』文化,我很高兴你们在这时候推出了表达叛逆精神的英国庞克风。我从来没想到会在那本杂志里看到诅咒合唱团(The Damned)、冲击合唱团(The Clash)的名字,更没想到有一天里面会附上性手枪乐团(Sex Pistols)、薇薇安·威斯活(Vivienne Westwood)与马金·迈卡伦(Malcolm McLaren)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年表。啊,我高中和大学都在伦敦念书,受国外影响太深,如果让两位不舒服,我先在此道歉。毕竟我在英国住了七年之长,难免会把那里当成第二个故乡。」
伊藤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见,令人很想挖苦:「你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吗?」不知好强的森尾会如何反驳他自以为了不起的论点?
「……多谢指教。」
她勉强挤出这句话。真教人意外。正当森尾准备说下一句话时,贝冢挂着不自然的笑容,面颊泛红地回来,手搭上伊藤的肩膀。
「嗯嗯嗯——?伊藤啊,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们认识——?」
「噢,贝冢,这是我们公司《C.C》编辑部的森尾小姐,以及校对部的河野小姐。」
「我知道啊!本人在公司可是待得比你还久喔!」
「噢,抱歉,你看起来没什么异性缘,我还以为你和女同事都不熟呢。」
只见贝冢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悦子在心中大笑「活该」。伊藤虽然给人太过世故的感觉,私底下说不定意外地是个好人呢。
之后贝冢又被远方的宾客叫走,悦子自己待了一阵子后,是永终于回来找她。森尾则在一旁与伊藤聊开了,两人的气氛相当不错。
「对不起,我被人抓走了。」
「你不用在意。有没有遇到工作上可能合作的对象呢?」
「没有耶。只是啊,被我视为假想敌的作家也来了,人家介绍我们认识,我去和他聊了一下。」
「是哪一位作家?」
说了我可能也不会知道——想归想,悦子还是姑且一问,想不到是永回道:
「一位叫森林木一的作家,他写的小说世界观很难懂,说是假想敌好像不太对,应该说,他是我追求的目标吧。」
那你赢了。如果要比谁写的小说比较难懂,绝对是你遥遥领先——正当悦子犹豫着要不要说,是永率先开口:
「然后,森林邀我今晚去他家玩,我有点兴趣,你觉得呢?」
「……」
悦子瞄了手表一眼。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三天两夜的旅行,竟然浪费了整整一天出席社交场合,她感到非常光火。这么想吃饭,你是不会自己来东京啊?悦子甚至想骂这位素未谋面的作家,但若不是这次来参加聚会,平时是永也没机会认识其他作家,因此她笑着回答「当然好呀」。再说,她也有点在意森林木一错误百出、明显出现叠字的原稿(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加上听说他本人很帅,那似乎有会一会的价值。
每个产业都有传说级的奇闻轶事,而校对业也流传着几则著名的事件。悦子参加部长充满冷笑话的研习课时,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其中记得最清楚的,是某位女作家的女儿以「我与母亲的回忆」为主题,出版随笔集时发生的糗事。当时书末收录了某位评论家写的导读或是杂志书评——文章格式悦子已经记不得了,总之那位评论家在文中说「感谢您母亲生前给予的诸多关照」,怎知那位母亲根本还活得好好的,书籍出版后特地从国外打越洋电话通知编辑部「我还没死!」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相信所有出版从业者听到这则故事都会冒冷汗吧。据说那位母亲在书籍出版的十年前便和当画家的小男朋友搬去巴黎住、从文坛销声匿迹,评论家下笔前没查清楚实在很不可取,该位书籍责编对自己负责的书心不在焉,也是昭然若揭,而那位校对员如果生在古代,可能得切腹谢罪了。谁要负最大的责任不是重点,一旦书籍出现纰漏,所有相关人员都要承受相同的非难。然而今天发生的重大失误,悦子也只能怨天、不能尤人。如今,她正因为某项错误而承受着与前述乌龙事件相同等级的绝望感。出乎意料的突发状况使她眼前一暗。
——生理期来了……
悦子坐在马桶上用手机传LINE给森尾,讯息马上被读取并传来回复。
——不哭不哭眼泪是真猪☆
……泄泄你喔☆
太大意了。距离上次走,不是才隔三周吗?原来太兴奋会早来是真的?悦子从来没遇过这种事,也没料到这种情形,只能在心中大叫: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来旅行的啦!
距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悦子和是永一度回到出租别墅。进屋后她快步冲向卧室,从化妆包里拿出卫生棉和止痛药,回到厕所。女人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方便呢?悦子无理取闹地怨恨起上天。但是来都来了,也只能认命了。
走出厕所后,她在洗脸台前吞下止痛药,双手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接着回到客厅。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窗外天色昏暗,墙边的柔光灯将屋内照成橘黄色,是永沉坐在沙发上眺望着窗外叹气,模样美得如诗如画。悦子重新感叹自己是和如此美型的对象出来旅行,但如今又能怎么办呢?她所身处的世界才是现实。
是永猛然察觉悦子像跟踪狂般呆站在旁边看着自己,赶紧对她招招手。屋子里面微风轻送,悦子这才发现窗户开了一条缝。
「会不会累?我看你和好多人说话。」
悦子努力佯装镇定,在他身旁坐下。喷在耳后的香水味自己已经闻到没有感觉,这时从是永身上飘来不知是洗发精还是香水的味道,紧接着,悦子的肩膀感受到重量。
「借我躺一下。」
他的头发轻轻碰到了脸颊和耳朵。正确来说不是「轻轻碰到」,而是强烈地散发出存在感。爆炸